暮色完全笼罩城市时,夏临的车载着两人穿过商圈。
“到了。”
夏临把车停进巷子深处:“‘破晓’这名起的……”
周祈殷推门的手突然僵住。
酒吧外墙用荧光涂料画了幅巨大的墨尔本海岸线,浪尖上悬浮着句“Here we meet again”。
秦栩的字是周祈殷教的,他一眼便能认出来。
“两位有预约吗?”服务生递来两份荧光酒单。
夏临冲着周祈殷身后吹了个口哨:“你家小外甥……”
“我来接待。”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周祈殷转身时,秦栩斜倚在吧台边上,粉色牛仔裤上沾着斑斓的酒渍。
他头发长长了些,比起三年前,看起来清瘦了许多。耳骨上戴着枚蓝宝石耳钉,在镭射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秦栩的视线扫过周祈殷的卫衣,突然笑了:“小舅舅偷穿我衣服?”
旧情人重逢,第一句招呼竟然是这个。
周祈殷随手将酒单递还给服务生。
“特地来尝尝你的新品。”
“好啊。”年轻的调酒师笑的一如当年,修长手指夹着柠檬片,往“墨尔本日出”杯沿撒上海盐。
“点评一下?”
秦栩隔着吧台推来酒杯,杯底沉着枚冰雕的银杏叶:“你错过了西安的三个冬天。”
周祈殷轻笑出声,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当年又不是我非要看雪。”
夏临突然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镭射灯突然转为暖黄,驻唱开始弹《Yellow》。
“抱歉。”秦栩撑着吧台直起身子,“当年是我太过幼稚。”
他从兜里掏出香烟,却又在触及周祈殷的目光时习惯性的放下。
“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总觉得爱能当饭吃。”
周祈殷闻言,面色不改的回应:“我现在依旧是这么觉得。”
秦栩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
“怎么?”
周祈殷从他手中抽走那支香烟,在自己唇边点燃,薄荷爆珠在他齿间炸开。
他笑道,“小外甥如今是不赞同舅舅的教的恋爱课了?”
秦栩摇了摇头:“没有,还以为你会恨我。”
沉默在两人之间涨潮。
该恨的。
周祈殷想。
可是他舍不得。
那年周祈殷的论文第七次被退回时,导师用钢笔敲着他实验数据说:“你们亚洲人总是分不清严谨和固执的区别”。
同一天,周忆的咒骂声从屏幕的另一头传来,说杂种怎配肖想真太子。
但这些都比不过视频通话里秦栩通红的眼睛。
少年裹着羽绒服站在雪地里,呵出的白气模糊了镜头:“他们说我有病……周祈殷,你来看看西安的雪好不好?”
周祈殷记得自己当时正在重写第八版论文。
争吵是怎么开始的?
或许因为他说了句“别闹”。
或许因为秦栩突然沉默的嘴角。
谁知道呢?
最后那句要命的情话混着电磁杂音:“周祈殷……要是你能让雪落在你肩上……”
秦栩说,只要雪落肩头,他们就不分手。
怎么可能?
西安寒冬腊月,墨尔本盛夏灼人。
他买好的机票在口袋里发烫,出门却看见周忆的人如铁桶般围住公寓。
他亲姐姐用精致的钢笔尖点着合同,冷静的吐出她的筹码。
是周祈殷母亲的治疗费和永远拿不到的学位证书。
“恨你?”
周祈殷忽然倾身越过吧台,薄荷烟的气息拂过秦栩的耳钉:“我教过你更解恨的方式。”
驻唱正唱到《Yellow》的高潮段落,夏临从洗手间回来时,正巧看见周祈殷的拇指正不轻不重的滑过秦栩的喉结。
“哟。”夏临挑眉,懒洋洋地落座在高脚凳上,指尖从一旁的烟盒里勾出一支烟,打火机“咔哒”一声在指间翻飞,“二位这是和好如初了?”
“和好算不上。”周祈殷收回圈在秦栩脖颈上的右手,“只是说开了。”
夏临探究的目光落在秦栩脸上,后者喉结滚动了一下,僵硬的点了点头,耳尖却已泛起可疑的红色。
“你今天晚上住哪啊?”夏临弹了弹指间烟灰,他决定再加把火。
左岸春天的房子尚未打扫,自然是不能住人的。
“酒店。”周祈殷眯起眼睛,一眼看穿夏临的意图,玻璃杯沿抵在唇边,酒液映着他似笑非笑的嘴角。
“那感情好啊”夏临吐出一个烟圈,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正好收留一下你的小外甥。”
“?”
“我昨天被我妈赶出家门了。”秦栩适时的拽住了周祈殷的卫衣袖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她不同意我开酒吧。”
自己的外甥,能如何?
周祈殷垂眼盯着年轻人攥着自己袖口的手,忽然轻笑一声:“住酒店?你确定?”
秦栩的睫毛颤了颤。
吧台顶灯在周祈殷身后投下一片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那股薄荷烟味混着淡淡的香柠檬气息,侵略性十足地霸占了他的呼吸。
“不然呢?”他想收回手,却被对方指尖微微施力按回原位,“小舅舅舍得我睡大街?”
夏临饶有兴趣地托腮看着他们:“我看你是舍不得,反正你那套间有两个卧室,空着也是空着。”
周祈殷终于撤开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