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气凉爽，陶秋珩不想在房间里待着，就上顶楼。

顶楼是一个露台，用铁皮和钢架搭了一个棚子，周围的房子基本是这种构造。

露台上种了很多花草，这个时节已经绿油油一片。剧组的人早就发现这处适合休息，花架旁摆了张矮桌和几张凳子。

桌子上摆着个铁罐头，里面扔了半罐的烟蒂。滤嘴上有一圈金属环。陶秋珩不抽烟，但陆凡成抽烟，他抽的第一口烟是施年递过去的，尼古丁给他的神经带来短暂的麻痹，他很快就爱上抽烟。

陶秋珩拾起地上掉落的花枝，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他观察过剧组里的那几个老烟枪，是这么拿的吧。他的模仿能力很强，但光有模仿能力还不行。

这些天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霍黎说的话。

——选你也是无奈之举……

——你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

陶秋珩倏地捂住耳朵，没来由一阵耳鸣，花枝掉落在脚边，残存的一片花瓣也从花托上掉下来。

怎么又想起来生前霍黎说的话，以为过了七八年，他不再是韩洋，会把上辈子的事都忘了。可他没喝孟婆汤，没走奈何桥，轮回之道也不一样，既然让他重生，为什么不连他的记忆也抽走，让他成为真正失忆的“陶秋珩”。

陶秋珩摊开剧本盖在脸上，深吸一口气，油墨味塞满整个鼻腔，他很喜欢印刷后纸张的味道，对他而言就是“尼古丁”。

身处高楼层，一楼街道的声音离他很远，难得的清静。

没过多久，一声开锁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清静。

陶秋珩条件反射直起身，剧本落在腿上，翻到了地上。

门打开，霍黎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打火机和一盒开封的烟，已经抖出来一支，滤嘴上有一圈金属环。他看到陶秋珩，脚下顿了顿，另一脚从门里迈出，站在门边。

这几天陶秋珩避着霍黎，那堵隔音不太好的墙给他很大的方便，一大早出门，霍黎肯定没醒；在附近街边走走找老乡聊会天，霍黎肯定不会参与。

晚上站在窗边看隔壁窗户没了光，陶秋珩才躺到床上。

霍黎不会一直住在这，等他走了，也到了开机时间，更没机会见上面。

陶秋珩站起来，弯腰捡起剧本。他没看霍黎也没打招呼，经过霍黎身边，侧身贴着门框进了里屋。霍黎回头，陶秋珩早就不见人影，只听见一阵快速跑下楼的脚步声。

霍黎扬手一掀关上门，回头把门锁拧上，把这里当成私人领地，不让人进来。他走到陶秋珩刚才坐的地方，椅子边上有一截花枝，长得歪歪扭扭的，他捡起落在旁边的绯红花瓣，倒让他觉得这颜色不如陶秋珩眼尾的红好看。

刚才陶秋珩转过来看他的那一瞬，眼睛是红的。

眼睛怎么会这么红呢？

怎么会想到他……

霍黎随手把花瓣放进旁边的花盆里，让落花归于泥土，滋养新叶。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又震动了，早上响了七八次他没接。看着来电人，他掐断了思绪，点燃一支烟放嘴里，接起电话。

“您要是再不接电话，我怀疑您要把整个公司卖了。”电话那边是唐凌冰冷的声音。

霍黎把烟捏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抽一口，“我妈不会让公司倒闭的，你也不用怕找不到下家，没有什么大事，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唐凌说：“您请了七天的假，刚好到今天……”

“不用你来提醒我。”霍黎确实忘了，住在这里是简陋了一点，但有种说不出的舒坦，比如早上和陶秋珩一起吃早餐，在街上逛逛……

怎么又想到这个人，难道因为他刚才坐在这里，留下了他的气息。

霍黎站起来，走到露台边，红砖砌的围栏只到他的腰部，这里是五楼，他没敢往下看。

“我过两天就回去，公司的事其他几个副总会处理。”

唐凌没挂电话，犹豫了一下，说：“乔总问我你有没有回北京，我说你已经回来了。你能不能给我交个底，你到底在哪？不说没关系，之后乔总或者霍董问起来口径一致。”

“我在渝江。”

“知道了。”

霍黎单手撑在围栏上，气笑了：“到底我是总裁还是你是总裁？”

唐凌还是冰冷冷的：“我姓唐，不姓霍。”

霍黎脑海中闪过一道光，有些久远的记忆被这道光照亮，他想起一张玩笑不羁的脸。

“你认不认识唐游？”

电话那边的人有些慌忙地定了定神，唐凌说：“他是我哥。”

“我说呢，你来公司第一天我就觉得眼熟。”霍黎一直都欣赏唐凌的能力，做个助理着实屈才了，但他现在只能暂时把唐凌放在助理的位置。

唐凌问：“你认识他？”

“认识，给我当了三个月的雅思家教。”霍黎说，“我快十年没见过他了，他现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唐凌顿了顿，“我也很久没见他了。”

手里的烟快燃尽，霍黎挂了电话，把烟蒂扔到铁罐里。又抽出一根，点燃打火机，火苗后面是一片刚生长出来的花草，霍黎松了拇指，把打火机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