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分析,留下鱼就相当于她业已放下了王砷的离去,原谅了徐海;不留下,可能会显得她太小肚鸡肠,心胸一点也不开阔。
事实上,王砷的死确实和徐海没多大关系,也怪不上他。
不过,能留下肉和鱼,接下来的几天,在吃的方面肯定是不会差的。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星空再一次出现时,徐家有了这样一段对话。
“我明天亲自去吧,你就在家里待着。”徐海的声音有些释怀,有些担忧。
“我陪你去吧,两个人好讲一点。”田小花回道。
“放心,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
“那行吧。”
白光还未进入王家房屋时,就已经有人先太阳一步在王家屋前。
那人身边烟雾缭绕,烟草味把他浸没,脚边有一堆半带红光的烟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述说着那人的苦闷、纠结、犹豫。
直到远处的山林散云叠黛,天空由太阳随意描摹成多种颜色,炊烟袅袅,流水涓涓,鸡鸭共鸣,那人才扔下手上的烟,用脚狠狠踩灭,抓一把头发,走进久违的王家。
刚洗漱完的巩潆准备进厨房时,突然看到那人,随后惊奇地问道:
“徐大哥,你吃饭了吗?这么早来这儿啊!”
说完,巩潆还想迎徐海进屋。
但徐海摆摆手,表示不用这么客气,朝屋内看一眼,没看到想要看见的人,刻意用寻常的语气询问道:
“沈姨不在家吗,我怎么没看到她?”
这会儿,巩潆大概已经猜到徐海大清早来的目的了,
“哦,我妈去外面摘菜了,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徐哥,你要是想等我妈,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留下这句话,巩潆就不管徐海的选择,径直朝厨房走去。
她很清楚,这不是她能够多管的事,当个旁观者就好了。
不过,即使巩潆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背面却透过窗户偷偷看徐海在做什么。
刚看向他,巩潆就和徐海对视了。她顿时尴尬极了,立马低下头去,装模作样地忙着做事,想要掩盖自己的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山间的薄雾已全部消散,鸡鸭都已被赶出家门。
也就在此时,沈金香回来了。
一进屋,沈金香就看到了徐海。但她并没有用正眼看他,而是直接越过他,走进厨房。
这可把徐海弄急了,立马站直身,对着沈金香鞠躬——是标准的、完美的九十度鞠躬,接着大声说:
“沈姨,我知道您还恨着我,还记着王砷。我也不管您会不会原谅我。反正今天,我就是专门来给您道歉的,您要打要骂,都可以。”
“啧啧啧,态度还是差了一点点,没我诚恳。”巩潆暗自在内心吐槽。
其实,她完全是怕沈金香。
只见沈金香缓缓转过身来,面向徐海,怅然地望着他弯下去的脊背。
良久,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毫无生气地说:
“起来吧,我已经不想怪你了。我只能怪天,怪自己命不好。其他人,我都已经不想再怪了。你也别再自责,好好过下去吧。”
随后,沈金香就开始忙着做早饭。
目睹一切的巩潆见她来,立马恢复积极干活的样子。
留在原地的徐海慢慢起身,随后又朝着厨房,特意说给沈金香听:
“沈姨,我以后一定会替老五好好孝顺您的。要是您有什么事,尽管去找小花。我明天就要出去了,不常在家里。”
说完,徐海如释重负地迈着轻松的步子朝外走去。
期待着一场好戏开始的巩潆没能吃上瓜,不过这样也好。
村里人哪有这么小气啊,都是长长久久生活在一起的,感情还是有的。
“你会不会还在怪徐海,或者怪我?”饭桌上,沈金香随意问道,说完还瞥向巩潆。
吓得巩潆放下筷子,立刻用最诚挚的语气道:
“妈,怎么可能啊?我不记仇的,也从没怪过您。要怪,就只能怪天,怪自己命不好!”
巩潆真是现学现卖,刚听到的话,现在就实践上了。
沈金香点点头,开始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原谅徐海。
“徐海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不坏,人挺好的。而且我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知道那事和徐海没多大关系。但是,刚开始还是会比较恨的,现在就不会了。还有就是,以后要栽田,要出力气上的活,我们俩都做不动,得找人帮忙做。王硒是指望不上了,必须得靠着村上的人。”
巩潆听得入神,觉得沈金香还是很有大局观的,会想到很多事情,不会过于情绪化。
不过这也正常,失去丈夫后,沈金香就懂了很多道理。
“妈,我知道了。以后,我也会好好注意这些的。”这一刻,巩潆崇拜地看着沈金香,真诚地感慨道。
环境造就人格,自己成就生活。
因为昨晚巩潆顶着月光把鱼给杀了,所以今早,饭桌上就出现了一道大菜。
巩潆是个爱劳动和劳动成果的好青年,对于自己的劳动成果,自然是非常喜欢。
所以,她不停地夹鱼。当然,这也是有技巧的。
首先,不能太明目张胆,得一小块一小块地夹;其次,次数不能过多,这里的“次数”是指被沈金香看见的。
于是,每当沈金香低头吃饭时,巩潆就会多夹几块。
只是,饭桌上就两个人。这鱼少得这么快,沈金香肯定知道是巩潆夹走的。
结合以前的观察,她真的很怀疑巩潆上辈子是个饿死鬼,怎么这么能吃。
而且,还是个挑食的,专挑着肉吃。
实则不然,上辈子的巩潆是个倒霉鬼。
不过没有关系,接下来的世界里,她只会更惨、更倒霉。
不过也没关系,接下来的世界里,她会感受到超越倒霉的东西——来自她和周围一切带来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