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歌也说不清那时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拍了些剧组的见闻发到网上。
他自觉其中没什么太有意义的内容,不过是忙忙碌碌的大夜,几可乱真的布景,随处堆放的道具,还有千篇一律简单的份饭,包子咬一大口都看不到馅。
“等等,”他的目光离开镜头,低下头重新检查了一下手里的包子,“不好意思拿错了,这个是馒头。”
评论区一片哈哈哈哈哈哈。
辛苦和狼狈有时候是好笑的,祁歌慢慢懂了,也用这种好笑去看待周围的一切。
从主演到群演分出三六九等是好笑的,资方一句话改变整个故事结构是好笑的,群演们在泥浆里悬崖边艰难求生也是好笑的。
——至少对看客来说。
程书仪就是在那时候出现,驻扎在评论区忠实地跟进他的每一个动向。
她本是许多人中的一个,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走在了最前面。
那时候祁歌还不知道,程书仪就是那种任何事都会走在最前面的那种女孩。
她决定要走的路就一定会走到底,她决意放弃的事也不会再回头去流连。
祁歌后来回想,他之前的生命里竟然从没遇到过这种人。
所以渐渐的也会感到不适,甚至为了自保,不得不主动远离。
那时候祁歌知道自己不太对劲。
当时他在拍一个还算正规的剧里的边角料角色,每天的戏份就是跟在男女主身边插科打诨,贡献笑料,毫无指望地爱一个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女神。
他接受了,至少这角色有名有姓还有台词剧情,他什么都可以接受。
于是细心揣摩那个人物揣摩出了万字人物小传,开机拍了三天,被人换掉了。
祁歌也不知道那个人哪来的,反正肯定是剧组合作的公司要推的新艺人。
一位新人,用这个角色当做出道作品,大概是个不错的选择。
祁歌也接受了,又问能不能换一个别的角色演,或者跟组演一些前景什么的。
那当然是没有。
导演亲自跟他道了歉,说不是他不好,有机会下次合作。
他看得出导演这话只是空口说说。他现在就是个没用的皮球,最好一脚踢得越远越好,最高的职业道德就是别粘着人家不放。
于是祁歌麻利地收拾行李回家,等着经纪人重新给他递简历,等新的面试机会。
与此同时,一些剧组有些龙套类的角色要人,他也都去拍。
有时候从早到晚候场一天,有时候站岗几小时最后没入镜。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他开始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不是体力跟不上,是心力渐渐的追不上了,像潮水渐落,无论怎样吹风也没办法回来一丝一毫。
程书仪对他的坚持很不以为然,说没好角色可以不拍,又没多少钱,这样下去身体都要搞坏了。
祁歌还在挣扎:“我一直拍戏,或许有天……”
“哪有那种可能,”程书仪指出事实,“当红明星哪个不是捧出来的……”
他知道程书仪是在为他好,但他是真的没办法面对这个事实。
程书仪说他现在不算是成熟的演员,也没好到让人过目不忘的地步,从现在的成绩就看得出来。想演男主不知道要熬到猴年马月,几率实在太低了。
这类的对话重复了几次,程书仪又建议他说要不要从公司途径努努力,找个像样点的大树抱一抱。
“实现梦想也得有途径吧,你得找找出路啊……”程书仪这么念叨着。
眼看时间快过零点,她刚出差回来,行李箱开了又关,说第二天还要走。
就这么点睡眠时间,还要分出来跟祁歌苦苦分析渺茫的前途出路。
“算了吧,”祁歌说,“要不然算了吧。”
程书仪在家里收拾妥当才出了门。
她平时衣着打扮都很随性,除了要出席某些场合时,都不太喜欢打扮自己。
不过今天有个关系不错的好友邀约聚会,选了个挺隆重的餐厅,为了表示重视,她稍稍捯饬了一下,做了点造型。
到了地方约的人还没来,说是路上稍稍耽搁。程书仪坐在座位上继续刷微博超话,想看看某演员的战争戏拍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是因为拍到比较重要的戏份清了场,还是这个拍摄区域不太方便偷拍,今天的戏都没什么路透放上来。
就在不太方便拍摄的沙地上,祁歌被马蹄扬起的沙尘呛得咳嗽个不停。
这段要拍冲锋戏,他要被吊起来做几个动作,难度不算太高,但对现场配合的要求还是挺高的。
因此排练了好一会儿,祁歌也吃了不少苦头,才成功拍出几条导演满意的。
喊了cut之后祁歌就再忍不住连连咳嗽,咳完摆手拒绝了阿远递来的水,无声地呲了下牙。
阿远已经很熟悉他的小动作和微表情,见状立马问他是不是哪里疼?
祁歌当然是说没事。
阿远连听都不用听,只需要提前翻好白眼。
直到这段拍完,祁歌被从空中放下来,才肉眼可见地深出了一口气。
“是威亚勒的?”阿远跟他确认。
“不要紧。”祁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