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出令萱心事的,不止洛檀青一人。
赤山殿冷清许久,即便是在人间最热闹的日子,赤山殿依旧空荡,整座大殿仅有一人,正孤零零坐在台阶上发愣。
胤希自天泉回来,留心令萱吃饭时心不在焉,于是路过收云殿时,捎带着顺了碗汤面带去赤山殿。
令萱散着眼神发呆,忽然大门一动,门缝探出来个小脑袋,而后笑吟吟拎着饭盒朝她走来:“令萱,吃面不吃?”
待令萱回神,胤希已坐到她身前,熟练打开食盒,香喷喷闻了口,而后递上筷子:“给。”
令萱牵了个勉强的笑容:“谢谢。”
胤希撑着脑袋,见她把面条搅了又搅,放到嘴边却只咬了小小一口。她令萱姐姐来天虞不过二十来年,还是头一次这样失神,小灵兽皱皱眉,凑上去问:“面条不好吃么?”
令萱摇头。
“那就是有心事了?”
令萱动作一顿,嘴巴抿成一条线。心事同谁说都好,偏偏对面是个一派天真的灵兽。胤希虽活了上千年,可心识不如人发达,同她说感情,不如给瞎子抛媚眼,给聋子讲情话。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凭她瞎子聋子,说出来自个儿心里舒服,令萱是这样想的。
喜欢?胤希歪着脑袋使劲儿想,难道除过令萱口中这个人,她再不喜欢旁人了?也就是说,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胤希吗?
明明是令萱说心事,这下可好,换作胤希蔫巴巴耷拉着脑袋,每根发丝都挂着不愉快。措了好一会儿辞,才问:“是谁啊?”
胤希惴惴捧着一颗心脏,十分想听到自己的名字,可令萱放下碗,沉吟道:“祁厌。”
祁厌?“不公平!!”胤希暴起,眼里水汪汪噙着泪,滚落的水滴被她抬手用手背抹掉,而后包着泪花子同令萱道:“我喜欢许多许多人,喜欢你,喜欢禹长老,喜欢星婆婆,要是你只喜欢一个人,那为什么不是我?不公平!!”
“噗,”令萱无奈摇摇头,掏出手帕将小兽脸上眼泪擦去,轻语解释道:“笨蛋,不是这个喜欢。”
不是这个喜欢……胤希小巧鼓着劲儿,心里仍有些发懵,而后兀自摇摇头道:“无论何种喜欢,你都要留个位置给我。行吗?”
胤希向来不讲什么道理,可这回却惦记着给句末加上“行吗”二字,她怕极了被拒绝。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小心翼翼揣着一个问句,怕对方否定,又怕她说假话糊弄。许多时候,胤希都是规章里例外的那个,自由出入天虞各个角落,可以下山去找洛檀青玩儿,也可以偷摸泡一泡禹舟蘅的天泉。
偏偏在令萱面前,她不是例外了。
令萱没有应她,只将面条重新端起来,一根一根挑着吃。
祁厌张罗好灯笼对联什么的,已经累得找不着北了。眼看收云殿上下焕然一新,想同谁分享的时候,却发现人都走空了,就连惯常陪着她的令萱也不知去向。
百无聊赖踢了踢石子儿,池子里的胖锦鲤懒怠睁眼,祁厌十分不习惯冷清的感觉,在院里兜了一会子圈,怏怏回书房去了。
想着正好得空看会儿书,可实在累过了头,眼皮似挑了万斤棉花,不受控制耷拉下去。
再睁眼,环视一周,发现自己正躺在禹舟蘅床上。
你有没有过具象感受到旁人关心的时候?就像此时,禹舟蘅不动声色将倦怠的祁厌抱回屋里,一道颠簸却未弄醒她,想必动作十分轻。
祁厌仍旧发懵,拿起身上的被子放在鼻端一闻,确实是禹舟蘅的味道。
她心里少有这样又热又胀的感觉,像有人在她身体里烧了壶水,现下正好水开了。
禹舟蘅屋里焚着苏合香,香炉小巧,被她摆在书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祁厌着了魔似的走近细嗅,转而见着个形制精巧的木匣子,正欲打开时,被身后一个声音吓得缩了缩脖子:“你在找什么?”
祁厌下意识回头,顺手将木匣放回去,解释道:“徒儿瞧着那木盒精巧,想看看……”
“谁准你动我的东西?”禹舟蘅走近,苏合香的味道一寸一寸压过祁厌额头。
禹舟蘅将木匣收起,冷语道:“这间屋里的东西不准碰,我不曾说过吗?”
“我……”
“出去。”禹舟蘅厉声打断她的解释。
祁厌原地愣了两三秒,而后小跑回了自己房间。
起初是错愕,而后是莫名其妙,待她回到屋里,四下安静时,才觉出些委屈和不对劲。
那个木匣她打开了一个角,瞧见里面是块勾玉,很眼熟。
禹舟蘅望着祁厌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愣了会神,而后回到屋里,将苏合香重新摆到桌案上,又顺带往香炉里添了一株。
让祁厌看到木匣子是故意的,在适当的时机,厉声制止她打开木匣也是故意的。
很显然,祁厌离家出走了。
她教出来的徒儿,平日乖里乖气,可骨子里倔着呢。
说是离家出走,祁厌背了个不大不小的包裹,绕着天虞山走了一圈,未寻见什么好去处,于是干脆偷跑去赤山殿找令萱,反正那里空房子多。
去时令萱正在洗碗,见她缩手缩脚探了半个脑袋,忙扔下手头的活计,笑盈盈引她进来:“师尊总将你扣在收云殿背书,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
令萱待她温柔极了,她不想撒谎,于是坦诚道:“我离家出走,但没处可去,所以就躲着儿来了。”语毕,她抬抬眼皮,怯生生问:“行吗?”
令萱皱了皱眉:“吵架了?”
“没有。”
“师尊骂你了?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