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玉自侧间入,神色沉稳,将信件放到旭昉案前。
“哨探昨夜回信,封南山口三日前夜半,确有火阵点燃,时隔两刻后复燃。”
旭昉眉头一皱,他道:“不是预警,是接信。”
冠玉一顿:“若非误点,确是旧年北线联络法。”
旭昉目光沉了沉,语声仍稳:“成澜行前,将那段山道再查一遍。火既燃过,不会只为照路。”
他语毕,缓缓展开一页旧兵目册,眼前落下一行熟悉的编号。
那是临城一役中曾出现过的敌军编号——当初宣称尽灭,如今却再次出现。
他静静望着那串数字,指尖轻压住它,久久未语。
-------------------------------------
五日后,王署议堂再启。
旭昉端坐主位,桌前陈列各署送上的册卷,封签完整,帷后旗影微晃。子渝与冠玉分立左右,属吏依次上前陈报。
卷册翻过两本,旭昉眉目未动,语气温平:
“张延。”
张延缓步出列,执笏低头一揖:
“启禀殿下,兵籍录目所整两营册目已归档;其余四营旧档原存将军府文署,钥卷未转。属下依制三度催办,未得批回。”
他顿了一瞬,话语仍不紧不慢:
“节制印章未归王府,属下不敢擅抄原目,仅能挂号登记,暂存待调。”
子渝在旁挑眉:“说白了,就是没人让你抄?”
张延垂首称是:“规制在前,属下不敢违礼。”
旭昉未言语,只将册页轻合,平静道:“再催一次,三日内仍不归档,令文吏前往将军府抄录副目,逐页签署,具名呈报。”
张延应“诺”,退入列中,神色未变。
接下来两名属吏上前报务,其一为仓吏,其二为军器名簿校录。
旭昉听过,眼神不动,忽道:“张俭。”
一名着旧袍的中年文吏从末位出列,步履迟缓,神色犹疑。
“你所辖坊务,为何迟至今日仍无卷报?自月初督令至今,仍无正册归档。前日查报,仅见过往旧抄,连人丁册名都是上年照抄。”
张俭拱手:“属下原拟重整坊录,然旧年兵役卷目毁于水火,加之坊头迁徙、实地难查,进度确有拖延……”
子渝眉梢一挑:“你说的这个‘坊头’可是在外三年那位?”
张俭语结:“……是。”
旭昉静静看了他一眼。
“王署设,你若无吏可调,可呈报;若旧职未归,可命新吏接事。王令既出,岂容一句‘人未归’搪塞?”
他话音未高,却极稳:“张俭,出府听候处置。”
堂下一静。
张俭面色苍白,欲言又止,却终是颤声称“是”,缓缓退下。
旭昉望着下方众属吏,目光不急不缓,语气温平:
“王府初立,旧人未整,新制方起,我不责旧章,但责人心。”
“政令既出,莫问‘是否归我手’,只问‘是否为此地百姓之用’。”
“你们所理之事,是为我?为大兴?还是只为谁的章程文卷?”
他话音落处,堂中肃然。
-------------------------------------
午后三刻,一道急札由侧署递入王府正堂,冠玉接手拆封,步入议室时神色微沉。
“殿下,”他将信呈上,“封南哨所今午回报:大宁卫封南营,已于今晨辰刻调出五十轻骑,两小组巡骑,南下山口东带,名义为‘清查流民’。”
旭昉展开信札,眼扫数行。
信文短简,未署王令,也未盖将印,仅署一监事之名,字迹潦草,措辞含混,却避实击虚,连“兵动”一词都未出现。
他将信摊于案上,指节轻轻扣了扣桌面。
“他们还是动了。”
子渝倚在右案,挑眉:“查流民?这说法倒新鲜。五十轻骑,两组巡队,还带不挂旗的路哨,说不定一不小心,还能顺路‘查出几个旧敌残兵’来。”
冠玉眉目不动,语气淡淡:“此类小调确不入兵账,走军中小令即可调营,避王府而不入法违。”
子渝轻哂:“不写调兵,只写清人,不报王府,只传营监……若不是借火阵之机试边,就是故意让我们‘看见’。”
旭昉抬眼,语声温平:
“他确实想让我看见。”
他将信页缓缓折起,扣入案下的密函匣中,神情沉静:“不是蒙石要动人,而是他要看看——我动不动。”
子渝挑眉:“那殿下打算?”
旭昉道:“不动。”
他顿了顿,微一点首:“也不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