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处,温仪君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为妻也好,为妾也罢,其实好像这和她原本以为的、从自己出生起就早已被规划好道路的人生——嫁入高门、安于内宅、相夫教子的生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名分变了些。但她其实是不太注重这些虚名的。
可是为什么,如今她一想到那样的日子,想到她从前早就预见了的未来,会有那么一股反感?
温仪君脑中突然闪过什么。
是被抱着在无人的旷野山林穿梭。
是从小被众星拱月的她第一次被皂隶追赶,颠覆她认知的翻城越墙。
是她拿着梅花袖箭,一箭穿透了山匪的胸膛。
是她骑着马在平原上尽情撒野,那一声高呼,“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温仪君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胸口破土而出,可是她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方实甫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才突然发现温仪君捂住了胸口,眉头蹙起,眼中有泪光点点,嘴角微启却说不出话来,神色像是沉浸在什么中,似是痛苦,又似是困惑。
见温仪君情绪不对,他握住她的肩膀,唤着“仪君妹妹”,却见她突然看向他,说出一句话——
“若我不愿意呢。”
方实甫愣住,未曾想到会被拒绝,“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待在这尼姑庵中?无论如何,也不会比你现在境遇更差了吧?”
“难道我的人生除了嫁给你和出家为尼,就没有其他出路了吗?”明明是反问的句式,声音却很轻,又带着点疑惑,像是真的在寻问他,想求个答案。
方实甫自然想回答“是”,他恨不得温仪君马上就能嫁给他,可是看着温仪君一心渴求得到个真实答案的眼神,话却说不出口。
他被这个问题困住,皱着眉思忖许久。
沉默间,一旁的温仪君已经敛了情绪,先做了决定:“方郎君请回吧,以后不用再提这事了。”
“你已经找到了别的更好的路?”方实甫忍不住问。
温仪君顿了下,轻摇了摇头,面色迟疑,语气却是坚定:“但至少我确定,与人为妾,这不是我想走的路。”
“那若我能说服阿耶,让我娶你为妻呢?”方实甫不肯放弃。
温仪君不答,只道:“说这些假设的话没有意义。”
见方实甫手紧握成拳,低垂着头,整个人不复刚才的神采奕奕,温仪君犹豫了下,又言:“郎君若是真有心,便帮我寻一个人吧。”
方实甫抬头,“谁?”
“一个叫吴平的人。”
*
方实甫先一步离去,今日之事实在是让她心乱如麻,温仪君还待在树林中,想独自静静心,就听林中传来一点声响,转头看去,竟是邝玉缓缓从林中走出。
温仪君睁大着双眼,“你怎会在此处?”
“方才我得了任务,有事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想回来告知你一声,见你不在院中,就在周围找了一圈……”
温仪君顿时不自在了起来,也不知他来了多久,自己与方实甫的对话他又听到了多少,虽然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但是不知为何,她不太想让邝玉知道。
迟疑着想询问,就听邝玉主动提起:“你是在找一个叫吴平的人吗?”
温仪君抿抿嘴,“我方才和方郎君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邝玉神色浮现出窘迫,“当时见这边有人声,便过来看看,就撞见了……”
其实他见两人说私话,该主动避开的,但当他听那男子说,要说服他阿耶娶温仪君为妻,轻功了得的他,不知为何,却感觉足下若千斤重,再难以迈动步子。
温仪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邝玉如做错了事的孩子,更加手足无措着。
温仪君本心思已经够乱了,也不想再多做计较,而是心系正事,“你可是见过吴平?”
邝玉见温仪君转了话题,浅容一口气,摇摇头答道:“并未。”他连吴平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只是刚才听温仪君提起此人。
“但你可以再描述一下他的体貌特征,我或许可以从江湖上一些渠道帮你寻人。”刚才温仪君只与方实甫提了人的身份,以方家的势力足够去打探更多信息。
邝玉总是这样惦记着她的事想帮她。
温仪君看着面前的男子,心头滚烫。邝玉已经帮她如此之多,想说感激的话,但千言万语难以用语言诉尽,最后只哑了声道,“此人确实对我很重要,那便有劳郎君了。”语毕行了一礼。
又向邝玉详细描述了吴平的模样。
随着邝玉离开,温仪君心中又升起一股期待,但也不敢奢望立刻就有消息,毕竟她已经拜托在山下方便行事的张嬷嬷帮她寻了吴平近三年,皆无音讯。
没想到,一个月后邝玉归来时,竟真的将吴平一同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