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季来得突然,贾宝玉站在两广总督衙门的廊下,望着檐前如注的雨水,眉头紧锁。上任半月有余,他每日面对的账册堆积如山,汪如龙留下的亏空竟达八百万两之巨。更令他忧心的是,盐务积弊已深,官商勾结,私盐泛滥,整个盐政系统如同一张千疮百孔的破网。
"大人,扬州盐运使司的呈文到了。"身后传来长随茗烟的声音。
宝玉转身接过那厚厚一叠文书,指尖触到潮湿的纸页,墨迹已有些晕染。他叹了口气:"放到书房去吧,我晚些再看。"
书房内,烛火摇曳。宝玉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面前摊开的《盐法志略》已看了大半,却仍理不出头绪。他虽通读经史,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真要处理这等繁杂政务。前世他倒是想处理这些政务,却没法接触到,如今真的要处理了,竟是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贾宝玉突然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都太顺了,无论是考科举,还是被皇上重要,其实他从来都是一颗棋子。
之前文章、诗文写得好,却是也成了他受到旁人关注的敲门砖,只是他成长的时间还太短,如今站的位置却太高了,一时间竟是有些尴尬。
"又在发愁?"
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宝玉抬头,见林黛玉披着一件月白色披风站在那里,手中捧着一个食盒。她看着还是消瘦了许多,昔日如画的眉目间添了几分坚毅,唯有那双眼眸依然清澈如秋水。
"这么晚了,玉儿怎么还不休息?"宝玉连忙起身相迎。
黛玉将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盖子,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莲子羹。"我听紫鹃说你晚膳都没用几口,这样熬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宝玉心中一暖,却摇头道:"盐务紧急,我若理不出头绪,如何对得起皇上破格提拔之恩?"
黛玉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那本《盐法志略》上。"我父亲在世时曾任两淮盐运使,家中藏书多有盐政典籍。我虽不曾专研,却也略知一二。"
宝玉眼睛一亮:"玉儿竟懂这些?"
黛玉轻声道:"被汪如龙囚禁时,我曾听他与心腹谈论盐务,多少记下些关窍。"说到这里,她脸色微白,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宝玉见状,心疼不已,伸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黛玉却摇头:"正因经历过,才更知其中黑暗。夫君,让我帮你看看这些文书可好?"
烛光下,二人并肩而坐。黛玉翻阅着盐运使司的呈文,时而蹙眉,时而提笔在纸上记下要点。她的字迹清秀如兰,批注却一针见血。
"这里有问题。"黛玉指着一处数字,"淮南盐场去年产量与盐引数目不符,差额足有三十万引。按律,每引盐课税银三钱,这就是九万两白银不知去向。"
宝玉凑近细看,果然如此。他惊讶地看着黛玉:"妹妹竟能一眼看出这等关窍!"
黛玉淡淡一笑:"不过是些粗浅计算。真正的症结在于盐引发放无序,权贵们以低价购得盐引,再高价转卖,从中渔利。盐商为弥补损失,便在正盐外夹带私盐,导致官盐滞销,盐课亏空。"
宝玉恍然大悟:"难怪皇上还要我继续严查与盐政有关的皇亲国戚!八王爷、九王爷他们..."
"不止如此。"黛玉压低声音,"盐政之弊,盘根错节。汪如龙虽已伏法,八王爷、九王爷也被圈禁,但恐怕他背后的关系网还仍在。我们需得小心行事。"
窗外雨声渐密,书房内却因这番谈话而显得格外温暖。宝玉看着黛玉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无限感慨。昔日那个多愁善感的林妹妹,如今竟能与他共商国事,命运何其奇妙。
次日清晨,宝玉召集了几位心腹属官议事。按察使周大人是个五十余岁的清瘦老者,在江南为官多年;盐运使司副使程大人则是个精干的中年人,据说因不肯与汪如龙同流合污而多年不得升迁。
"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整顿盐场。"程副使拱手道,"淮南、淮北两大盐场管理混乱,灶户困苦,私盐贩子横行。"
周按察使补充:"还有盐引问题。近年来盐引发放过多,且多落入权贵之手,普通盐商无引可领,只得购买高价私引。"
宝玉点头,将昨夜与黛玉讨论的方案道出:"本官拟定了三条:其一,清查历年盐引发售记录,追缴非法所得;其二,盐场实行'灶户保甲法',十户联保,互相监督;其三,在主要水道增设关卡,严查私盐。"
程副使眼前一亮:"大人明鉴!不过..."他犹豫了一下,"盐引一事涉及诸多权贵,恐怕..."
"本官奉旨整顿盐政,自当秉公执法。"宝玉正色道,"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
议事毕,宝玉回到后院,见黛玉正在亭中抚琴。琴音清越,却隐含肃杀之气,正是《广陵散》。见他来了,黛玉停手问道:"商议得如何?"
宝玉将讨论结果告知,叹道:"他们虽赞同我的方案,却明显有顾虑。看来这江南官场,已被蛀空了。"
黛玉递给他一杯清茶:"急不得。父亲曾说,盐政如病入膏肓之人,猛药恐伤元气,需得徐徐图之。"
正说着,忽有丫鬟来报:"大人,门外有位薛公子求见。"
宝玉与黛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薛蟠?"
来者果然是薛蟠,一身常服,满脸堆笑:"宝兄弟,不,现在该叫贾大人了!恭喜高升啊!"
宝玉冷淡地拱手:"薛大哥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薛蟠搓着手:"听闻宝兄弟主管盐政,特来道贺。顺便..."他压低声音,"家中有几艘盐船在扬州被扣,还望行个方便..."
宝玉脸色一沉:"薛大哥也做盐生意?"
"小本买卖,小本买卖。"薛蟠笑道,"有宝兄弟照应,以后自然..."
"薛大哥!"宝玉打断他,"盐政正在整顿,凡无引私盐一律没收充公。此事没有情面可讲!"
薛蟠笑容僵在脸上:"宝兄弟,咱们可是亲戚..."
"正因是亲戚,更该以身作则,你忘了你父亲因何而死,宝姐姐如今还在青灯古佛。"宝玉语气坚决,"请回吧。"
薛蟠悻悻而去后,黛玉眉头轻蹙,轻声道:"薛蟠似乎没有长教训。"
宝玉苦笑:"我原以为他带着姨母回金陵回安分过日,怎么又和盐政扯上了关系。"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说情者络绎不绝。有送金银的,有许以美色的,更有抬出各种关系施压的。宝玉一概严词拒绝,与黛玉闭门制定《盐政新规》,准备上奏朝廷。
一日深夜,宝玉正在批阅公文,忽听窗外有异响。他警觉地抬头,见一支箭"嗖"地射入,钉在书架上,箭上绑着一封信。
展开一看,只有八个血字:"贾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宝玉心头一凛,却听身后传来黛玉的声音:"他们坐不住了。"
转身见黛玉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把短剑,眼中毫无惧色。
"玉儿..."
"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黛玉走进来,将短剑放在桌上,"从今日起,我与你同寝同食,寸步不离。"
宝玉感动不已,握住她的手:"有玉儿在,我何惧之有?"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照见这对璧人坚毅的面容。江南盐政新的风暴,才拉开了帷幕。
一封密信从两广总督衙门送出,由暗卫快马加鞭直递京师。贾宝玉站在书房窗前,望着暗卫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这枚通灵宝玉如今冰凉如水,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屏息。
"已经送出去了?"林黛玉轻推门扉,手中捧着一盏参茶。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衫子,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清丽脱俗中透着几分英气。
宝玉转身接过茶盏,指尖相触时察觉到她手上的薄茧——那是连日帮他抄录文书留下的痕迹。"送出去了。只是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