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木窗支起的缝和薄薄的窗纸刚好将面前这人打了个满怀,被举起的瓷碗在光下一时剔透如玉般。衬得那只托它的手更加纤长、骨节分明。
白君若还是不大习惯和这人相处,还没开口手里又被塞了一块枣泥酥。
“尝尝,店小二专门还跟我说道了几声的。”
遂闻这人今日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白君若心里还在暗暗调侃着,依旧应答一声去试这枣泥酥。
倒是遂闻,盯了他许久:“你穿这身还挺适合你的。”
白君若的心思还没收回来,听闻倒是愣了有一会,下意识低头瞧了眼。这衣服还是遂闻托店小二买来的,是很简单的裙掩衣的款,外层的交领长衫上绣着墨绿色竹纹。
单看衣服其实不是多华丽,但的确是合适的,同他以往在蓬莱时的着装风格是大差不差。
不说白君若现在看着就算个六岁的小屁孩,对外貌并没有什么看法,更别说很明显,对外貌注重的另有其人……从他被遂闻捡到起,白君若自己都感觉得出遂闻对自己明晃晃的欣赏。
回想遂闻此人虽然贱得格外有水准,穿衣配饰也是骚包得很,但她自己也是实打实的有副好样貌。
抬头看去,遂闻绣有云纹的发带正落在光照里,从发丝连着一片槿紫色便装都成了金灿一片。
遂闻大多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其实不笑时嘴角就常是垂着的,眼尾上扬,眉宇间的骨相也都是极为优越,分明是淡漠疏离的长相,却偏偏生了双笑眼。
英气和美在脸上不分伯仲,雌雄莫辨也行,女身男相也可,反正光看脸确实是有些分不出性别,更别说她吊儿郎当的嚣张样。
漂亮的,但漂亮的让人形容不出,只记得她像是拂山风、江波粼,徐徐袅袅远星朦雾。模样真是……顶顶好。
遂闻随手捏起一块桃酥放嘴里,对着白君若一扬眉,“你打算怎么回蓬莱?”
“嗯……先打听打听蓬莱在哪吧。”
看着遂闻将手指上的粉渣搓掉,没忍住似的,调侃意味拉满地夸了句:“真是不错,你们这个防盗系统,还防自家人啊。”
白君若连挑食的筷子都给顿了顿:……谢谢夸奖,调侃起来连他这个六岁小孩也是一视同仁的。
要不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从蓬莱到了人界,而且长这么大完全没离开过蓬莱的,也不至于这么呆头呆脑的没点头绪。
重新开始将粥里的南瓜给扒到一边,白君若小声嘀咕着:“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奇闻异志上会记载。”
遂闻也觉得这蓬莱应该没什么地图会有,不然老早就被人们给“拜访”成著名打卡点了,依旧不停炫着桃酥。
琢磨着,将干净的一只手伸进纳物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刚好,我这有一本。”
册子上没有提名,看着挺厚,书页保存得挺好。
——元年十二。封州有一猎户腹痛而卒,其村乡者接连发症,寻医无果,以为疾病,怒极欲焚始者妻。怒曰:“众人同症,定为汝夫所染!丧者无数,汝有何脸面活!”
一外来人突现,立于枝。其人着半面,依可窥其貌美身长,着鹤纹玄紫袍,风过,发拂面,有天人之姿。道有蛇鬼入梦寻仇。蛇鬼者,为无仇而杀之蛇所化,入梦寻仇,仇者必腹痛而卒。
众人问解,其人曰:“以土地公、城隍爷拜之,驱阴煞即可。”
众人从,遂症解。
后知,此村以食蛇为乐,常杀无冤无仇之蛇,曾后山留有祖辈祠堂为镇,前日为大雨冲塌,故冲阴煞。
其人离时,众人询其名,曰:“吾,名闻,从声于天,汝所行天已存道言。”
……
——元年十三,觉洲现疟鬼,患病者三百六十有余,闻以玄火作法阵,其声惊天,其焰昼夜,疟鬼得以除捕。
病者,闻以东域灵泉治之。
泉难治疾重膏肓者,一妇曰:“小妇人不明事,今女未及笄,求仙者救小女即可!”
闻遂之,十三日,妇因疟疾逝,其女为邻家所养。
……
书中翻过的每一页,出场最多的便是这位“闻”,而且前两章节还好,后面对于闻的描写,那可真是越来越惊为天人,泣天地动鬼神:——墨江之上,着白袍立舟而驶,持剑刺之,恶蛟避之不及,断逆鳞,怒极吐息,激狂风。闻不避,风乃拂衣,却未移其人分毫,挥剑杀之。风未平,独立江中,翩翩公子,技巧若神①。
别的都懂,这人篇幅装成这样,白君若也是似有所感的体会到了,一时竟有些无语。
“这闻……是你吧……”
仍在吃着糕点,遂闻闻言扬起笑,张扬肆意,“你也觉得我有这人的气质?好巧。”
白君若顿时生出一股心如死灰的心梗——跟着这人,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回得到蓬莱啊……
心如死灰了,面也是一脸死样。将遂闻心爱的宝贝自传认命似的往桌上一扔,静静晒起太阳,企图晒晒这由内而外散发的死气。
遂闻就心情颇好地将书给收了回去,依旧是一脸灿烂。
剩着白君若一人跟天塌了似的无助:“奇闻异志?”
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回去了啊……
遂闻乐呵乐呵地以反问避开问题,“怎么?你就说里面记载的是不是吧,你这人不会是有偏见吧。而且这不是有预感我以后绝对能干出个大名堂来,说不定拯救世界还有我们的一份力呢,这不得提前着手一下出名后的事宜吗?”
白君若:……你这人就是纯喜欢犯贱吧。
吃得差不多,遂闻带着白君若轻车熟路就跑客栈后院去了,说是客栈这倒更像是两层酒楼,后院不是能随便进的。
但遂闻跟店小二打声招呼就掀帘子进去了。
店小二也是见怪不怪了,客气笑招呼着,“遂姑娘,老板这会的新丰酒可是酿的不错啊……”
“哈哈小二你说什么呢,小伙子你叫人家姑娘?”靠近的人不由调侃,店小二闻言一愣,也无奈笑道,可惜倒是被遂闻抢先了。
“没,就是姑娘,没叫错——”又转头对店小二回道,“既然这样,那这新丰酒我可真得去尝尝了。”
帘子垂下,将外面的话语声遮盖得细碎悉窣,后院萧萧银杏木,初夏正叶绿,叠叠层层驳影正当时。
树下人束冠浅浅,倒是和初夏颇为相配的淡蓝,见遂闻和她身旁的白发小孩,不由一愣,随后浅浅笑起。
“不知你还带了个小童,我去拿些果茶来。一会可以让他和鸢玉、鸢斐两个玩会,估计也快从学堂回来了。”
话刚说,闹腾腾的欢闹声掀起门帘便风风火火跑来。
“清哥我回来啦——遂闻!遂闻你怎么来了!我可想你了!”
“哥你别跑这么快!当心摔了啊——遂姐姐!”
两个十来岁的小孩齐齐往遂闻撞来,一时也没看到遂闻身后的白君若,就已经被遂闻上手不客气地将发顶揉成鸡窝炸毛,对鸢玉这小姑娘还是稍稍矜持了些。
陆清见状只好无奈笑笑.
白君若好奇将头探出,两小孩跟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一般,又惊又激动——几乎是同时朝遂闻开口。
“遂姐姐/遂闻!你给我们又捡了个弟弟/妹妹来吗?!他/她长得好漂亮/可爱!”
在两兄妹争论起这是弟弟还是妹妹时,陆清已经苦笑着转身看银杏了……
白君若往两人身前一站,都还没开口说话俩小孩就已经安静下来,眼睛瞪得跟饿了十来天忽然看到满汉全席似的——小、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