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怕是动了什么念想,而非动了怒。
只不等他细细思忖,就听见姬长嬴又开口道:“你家其他女儿也是跟母亲住?”
景文远猜不出姬长嬴为何对他家女儿跟谁住有这般执念,只能笑着答道:“嫣儿出嫁前确实也是住这边院子的。”
“王爷想必也听闻,”景文远踌躇了下,又道,“阿窈母亲不在了,她自金陵回来后,都是独自住的。”
“嗯,不错。”
不错?不错个什么?
嗯?等等,景文远脑子转了又转。
完了完了,他忘了,这位无父无母,皇上之前想给这位赐婚时还感慨过,就算袭爵了如何?住了那大的宁王府又如何?孤苦一个,家宅越大越是清冷。
哎,亏他在官场也混了十几载了,居然没将这层想到,真是……
不过……
景文远又抬了下眼,偷偷瞅了眼姬长嬴,这杀人如斩麻,折磨人的法子也是一茬接一茬就没个江郎才尽之时的邪魔会是渴望家庭和睦的人?
怎与传闻相去甚远?
姬长嬴并不知道景文远心里已经将自己的身世过往编排了几个轮回,他只是单纯的想找个机会见见那位景家三姑娘。若是今天能遇见自然好,若是遇不见,既然她单独住,他下手就很方便了。
他当然不是畏惧景文远的官位,皇帝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户部司郎中。
他只是觉得麻烦。
想到这里,姬长嬴斜睨了站在一旁三五不时就颤两下腿的景文远。
这家伙怎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都不说留他用个饭?
…
皓月当空,繁星灿烂。
宁王府内是一贯的幽静,只有西北角的庭院里传来湍湍流水声。
着黑色劲衣的少年斜靠在外廊的门柱上,他脚边的台阶上还坐着一与他穿着一样的少年。
只是他两表情迥异,斜靠的少年似乎在看什么好戏,地上的少年却皱着眉显得略微有些担心。
“寅瞳出门前不是让你看着点么?”坐在地上的少年说道,“主子都进去多久了?”
斜靠着的少年没答话,只用力憋着笑。
“巳鸠,”地上的少年显然对同伴如此态度有些不满,“主子今日到底怎么了?就因为那姑娘不在?”
巳鸠目色微亮,终是动了下身,低头在少年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贞操观。”
他说完,似再也忍不住,低笑了起来。
这一旦笑出了声来,似就止不住了,越笑越狂。
惹得坐在地上的少年一双眼更是困惑,更是不满:“什么?”
庭院内里是一方可容纳十多人的温池,姬长嬴正坐在池内的流水口下。
水声漫在他耳边,盖住了门外的话语。
然而哪怕他能听见,他应也是注意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的。
他的目光完全集中在自己的手臂上。
可恶,他当时怎么会亲自抱了那女人?就算想进府内,他也只需差人将那女人送进去,自己再跟进去便好,他是怎么一时就没想到?
手里的皂角已快被磨完,手臂上的皮肤因着用力摩擦而起了一片红点。
可恶,可恶。
直到白色的汤泉上偶尔泛出几丝绵长的血线。
直到连门外的少年都有些担心,踯躅着是否应进去看看。
庭院的外门被推了开来。
寅瞳回来了。
他只斜看了眼两人,便径直走了进去。
“主上。”寅瞳单膝跪在地上。
姬长嬴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从汤池里跨了出来,拉起挂在一边的白色寝衣,随意在腰间系了个结。
身上的红点印在了白色的绸缎上,长发湿透,看上去倒是像受了极刑,一片狼藉。
哎,寅瞳心里叹气,真是任性。
姬长嬴正欲踏出温池的脚顿了下:“是本座近日太惯着你们了?”
“宫内所获,并无纰漏,”寅瞳紧忙道,“景三姑娘,那些年从未踏出过金陵。”。
说罢,就向姬长嬴呈上一叠纸卷,纸卷里是景窈从小到大所历之事,里面还附了几张画像,是不同年岁的景窈。
姬长嬴皱了下眉,他不怀疑寅瞳的办事能力,若寅瞳说是只是巧合,那便只能是巧合。
只是巧合……
庭院里,月光下,墨发白衣,血迹斑斑,又生生有着那样一张的脸。
似是妖魔邪祟。
但寅瞳却觉得自家主子今夜倒是比以往多了些活人气。
他又往姬长嬴手指看去,指尖一贯泛着的青色里已带了浓浓的乌气。
自打那女人出现后,他家主子是血脉不畅得很啊。
按理说,作为贴身近侍,他理应劝些什么,但他一想到过往,又觉得没什么可以劝的。
主子活到现在,全凭憋着一口气。
只要那口气不泄,主子便不会出大事,主子比他们,会更爱惜自己。
可若那事办成了呢?
主子深爱的在乎的那些人,全在地底下。
主子与这世间又还有什么可以为继?
所以他倒是希望这位景三姑娘,能是主子的一个机缘。
谁知却在此时听见主子看着谍册幽幽说了句:
“她三年前入的京……”
“寅瞳,”姬长嬴又道,“云苓,是三年前……”
三年前,急病而亡。
真有如此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