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嬴看了一旁的寅瞳一眼,转过身往前走去。
十步之外,便是宁王府的马车。
“景大人,宁王府上倒是有一两位得用的大夫,不知景大人是否需要?”
寅瞳的声音越来越远,车帘一放,姬长嬴便连景文远回的那句“叩谢王爷”都只听得模模糊糊。
甚好。
宫外的道路坑洼不平,马车颠簸摇晃,姬长嬴撩开宽大的袖口,望着右手小臂上缠着的粗麻布带子发着呆。
…
因着宁王府遣了大夫到访,景府又是经历了一个忐忑的下午。
景文远初看那位号称是“大夫”的男子,年纪不大,着一身黑衣扎着高马尾,与姬长嬴的那些个近卫一模一样。
但既是宁王府的人,他也就不太敢开口问什么,只想着不管是真来看病的还是借机来一探究竟的,他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所幸就由着那人去了。
结果那人到了景窈面前,倒是真把上了脉,还从袖口抽出一排银针,先后插进了各大穴位里。
景文远站在后面勾着腰想瞧个仔细,这么瞧着,就不禁问了句:“可难治啊?”
那人没应,只默默行针,又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算是完毕。
原本景文远以为到此他总能得个结果,安安心,没想到这大夫既没说景窈得了什么病,又没开方子,只留了一句待他禀了宁王,自会有人将药送到府上。
送完大夫,王氏拉着景文远问道:“阿窈可是急症?”
景文远:“不知道。”
王氏:“不知道?”
景文远:“他什么都没说,我怎么知道。”
王氏无语,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若说宁王感兴趣的是婳儿吧,但自东市匪患之后他就没再接触过婳儿。
若说宁王感兴趣的是阿窈吧,也不像,毕竟今日那大夫的态度,就不太急。
真若有心,他能不急?
王氏叹息,上京都说这位狠厉无端她是没瞧出来,但阴晴不定难以琢磨这点,她算是领教了。
…
月如弯钩,皇城宵禁。
西市偏角处一个破败院落的屋脊上,站着几个人,为首的那个,披着的暗红大氅被狂风吹得卷起了边。
姬长嬴看向景府的方向。
其实他不用亲自来的。遣人将解药化作药方送至景府便已足够,从此景家与他再无瓜葛。
可不知怎的,他就出了门,站到了这里。
也罢,毕竟自始至终,景三姑娘都没做错过任何事,却因他内心那点鬼迷心窍的妄念而遭此磨难。
他亲自走上这一趟也好。
示意六司退下,姬长嬴独自一人潜入了景府。
五品小官的家,守卫自是松散,只稍微避开了巡逻的家丁,便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景窈所住的院落。
不大的院落,布置得也不能说是精心,没有一处有云苓的影子,没有赤芍,没有药草,只有上京贵女们附庸风雅的一些俗物。
心头上那种无趣与厌烦又冒了出来,姬长嬴哑然,罢了,她本就不是云苓,无趣也是正常,他不该有什么期待。
往屋内吹了安神的雾气,一切寂静,他才推门进去。
外屋睡着一个小丫鬟,姬长嬴看了眼,模样倒是随了主子。之前也有听闻,谢家百年世家,在找长随一事上颇为讲究,也不知是不是特意找一个与景三姑娘相像的,日后若是有应急之处,也方便。
姬长嬴皱了下眉,他这才注意,若说像云苓,这小丫鬟的模样倒是要更像一些。
可他见了这小丫鬟这么多次,却从未想过她会不会是云苓。
所以他又到底是对景三姑娘生了怎样的鬼迷心窍?
小丫鬟均匀地呼噜声打断了姬长嬴的思绪,他按下心中那无法理清的思绪,抬脚往内屋走去。
房内倒是与外屋有些不同,虽依旧一点云苓的影子都没有,但总算是有了些看得过眼的顺心。
不说雅致,只是顺眼。
怪异的感觉又升了上来,每次都是这样,不是像,却让他觉得“是”。
而此时,景三姑娘躺在床内侧,蜷着腿,面靠着墙。
这姿势,惹出姬长嬴一声自嘲似的轻笑,瞧吧,又来了,不一样的脸,却与云苓有着如出一辙的喜欢将自己藏起来的姿势。
他摸了摸自己右耳后的疤,往前走去。
药王皇甫家,世代左耳后都有蝶形胎记,皇甫云苓,自然有。
他还有什么不死心的呢?见着这姿势,便想就势翻开发丝看看她的耳后根么?
他甚至清楚地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他甚至不奢望那处有枚蝴蝶,他只带着点祈求,那里会不会留下那么一丝痕迹?毕竟就算皇甫白术,也做不到能将那种胎记剜去而不留任何痕迹。
可手里发如锦缎,小姑娘的耳后根光洁一片,断了他哪怕只有一点点的零星妄想。
姬长嬴手指微动,柔顺的发丝便顺着他手指缝隙垂落了下去。
“既然醒着,又何必装睡?”姬长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