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没让小崽子动比较沉的东西,只把轻的零食还有一些轻便的熟食水果什么的交给了他。刚做完体力劳动活的塞缪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闪着晶莹的光。
“怎么弄的?”
塞缪拿出随身带着的湿巾,不由分说握住苏特尔的手,用湿巾轻柔的擦拭着黏腻的汁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苏特尔看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着湿巾缠绕上来,手指上每一道细纹都清晰可辨。
那颗被捏烂的草莓残骸还躺在脚边,汁水渗进地砖缝隙。塞缪像是没有看到,脸上表情如常,不见半分责难的意味,甚至还能看到一丝懊悔。
塞缪道:“这么不小心。”
苏特尔低垂下头,眼睫轻轻的颤了颤。
他张了张嘴,却难以开口叫出塞缪的名字,最后话语在肚子里千回百转,再一回神,他已经被腾空抱起,柔软的毛毯将他层层包裹,塞缪掌心温度透过毯子传到皮肤,引起细密的震颤。
苏特尔想,自己现在应该像是一只大型的寿司卷。
被抱进屋子里时,他看到屋子里有一个家用小机器人,看样子品级并不是太好,但也勉强能入眼,此时正抡着自己的小短腿忙前忙后的帮塞缪搬东西。
他一下子有了危机意识,还试图想发光发热,表示小小的毛毯并不能成为阻碍他前进阶梯的绊脚石。
塞缪笑着,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像是给他吃了一味立竿见影的特效药。
“外面太凉了,你坐在这乖乖等着。”
像小狗一样被呼噜呼噜毛,苏特尔立马乖顺的缩在毛毯里,墨绿色的眼睛半眯着,身体被热风吹的暖烘烘的,舒服的快要睡过去。
透过逐渐朦胧的视线,他看见塞缪来回走动的身影在视网膜上拖出暖色残影。
大脑快要生锈,苏特尔迟钝的转了转眼珠,想:
为什么要接我回来呢?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好的,像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剧痛如闪电般劈开胸膛时,苏特尔正蜷在沙发边缘。他的手指突然痉挛着抓住衣襟,骨节发白到几乎透明。疼痛像无数把钝刀在胸腔里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铁锈味的血腥气。
他狼狈地滚落在地,连体衣几乎是几个呼吸间就被冷汗浸透,银发黏在煞白的脸颊上,整个人如同暴风雨中折断的桅杆。
当剧痛终于退潮,他颤抖着支起身子时,发现衣襟早已散开,那道横贯胸膛的疤痕正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
——不能让他看见。
这个念头比疼痛更锋利,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为何要在意一个陌生雄虫的看法。
圆滚滚的小机器人已经完成了繁重的搬运工作,现在正抡着小短腿站在门口,等着他的主人回来。
看到苏特尔狼狈的倒在地上,一头银发和汗水粘连在一起,像是一块马上就要破碎的美玉。
它小心的凑过去,道:
“你好,我是全帝星最高级机械工程师沈霁星设计的第一款家居形智能机器人。”
“就在刚刚,主人赋予了我新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小酥。”
它晃了晃机械手臂,“是芝麻酥的那个酥哦~”
小机器人猛地凑近,认真道:“不要叫错我的名字!”
苏特尔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个圆头圆脑的机器人,显示屏上跳动着颜文字表情包。它笨拙地晃着机械臂,履带在地毯上碾出焦灼的痕迹。
“你看上去不怎么高级。”
苏特尔哑着嗓子说。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苏特尔自己都惊诧于声音里的恶意。
仿佛疼痛凿开了某个阀门,所有在塞缪面前压抑的尖锐都找到了出口。他勾起嘴角,看着机器人显示屏上的表情符从(???)变成(╬?﹏?)。
疼痛残余的眩晕感让他扯出个恶劣的笑,所有在塞缪面前伪装的温顺都化为尖刺,“等他找到更好的,你会被丢去垃圾场——”
小机器人的显示屏突然雪花乱闪。它颤巍巍地伸出机械爪,散热器发出过载的嗡鸣。在经历长达三秒的数据库检索后,它终于憋出一句带着电子杂音的:“顽、顽劣!”
苏特尔低笑起来,笑声牵动未愈的伤口,又变成压抑的咳嗽。他望着机器人仓皇逃窜的背影,忽然想起福利院的电路维修间——那些被淘汰的旧型号机器人,它们也是这样,在报废前发出最后的悲鸣。
他们,或许都无法摆脱——珍视,而后被抛弃的结局。
苏特尔感到一阵扭曲的快意。
玄关处突然传来指纹解锁的滴答声。苏特尔猛地僵住,方才张牙舞爪的刺瞬间收拢。他缩在毯子里,活像只被雨淋透的流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