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乌斯这次从集市上回来时,给他们带来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你是说,他们有一个用以交易的仓库?”
带着兜帽的男人头颅轻点,哪怕在阴沉的酒店房间里,他也没有把披风摘下:“已知的十三个仓库里,只有六号仓库每个月月初会固定关闭一段时间。”
正巧和他们先前调查的羽草运送时间相符。
但这还不足以成为证据。
牧浔沉思片刻:“他们的交易时间是后天,我们明天过去走一趟。”
利乌斯领了命令,向他俯首鞠躬,在垂眸时,他的目光略带好奇地在云砚泽身上停顿片刻。
白鹰在他们对话期间始终保持着安静,除了颈上的那个约束环和易容后的容貌,那副淡然的气质可以说是和帝国时期相差无二。
沉默寡言的鬼面蛛并不热衷于在群里发言,但群聊里早就被帝星上的几位同伴塞满了乱七八糟的垃圾信息,还基本都和这位白鹰有关。
最活泼的女孩痛心疾首,怒斥首领色令智昏,被群里其他人齐齐上阵教导,警告她话可以乱说成语不能乱用。
利乌斯悄悄打量了对方一眼,便准备移开视线。
他原本并没有其他意思,奈何就这短短的一瞬,被牧浔敏锐地捕捉了个正着。
牧浔抬眸看他:“担心白鹰破坏我们的行动?”
利乌斯:“……”
他不是,他没有。
“他没那个能耐,”首领的视线还在他身上,“放心好了,他……”
“好的首领,我知道了。”利乌斯在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前快速抢答。
他原本因为常年易容的缘故习惯压着嗓子说话,这会儿语速飞快,难免露出些原本的少年音。
像是怕牧浔再说些什么,利乌斯并拢脚跟,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后,头也不回地大步逃离了他们的房间。
牧浔:“……”
云砚泽十分不合时宜地插嘴:“他好像很怕你。”
每次对方见到牧浔,不是行礼就是鞠躬的,和黑蛛其他的骨干看上去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首领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怎么,上将这也要管?”
时至今日,黑蛛首领心里仍有两个关于自己手下的未解之谜。
一个是利乌斯到底为什么这么怕他?
另一个则是……安月遥又到底为什么这么怕利乌斯?
在他看来,这俩小孩一个太过社恐,一个又精力充足得过分,实在适合搅拌搅拌中和一下。
云砚泽弯了唇角,从善如流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旅馆里管道流出的水都泛着一股霉味,牧浔连一丁点在这里洗澡的欲望都生不起来,他躺在铺好的防水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里的暗金色镯子。
“你和历尔斯有什么恩怨?”半晌,他主动开口,打破了漫长的寂静。
云砚泽和衣而眠,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小腹,已经闭上了双眼。
闻言,他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以前带队歼灭星盗时,和他交过手。”
“不止吧,”牧浔接住落下的手镯,“我看他那张脸也是你的杰作?”
刚才他不止一次地注意到对方抽动的脸颊,尽管历尔斯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控制,但一番交谈下来,那半边弹动的肥肉还是十分抢眼。
云砚泽倒是毫无心理负担:“既然是交战,负伤也是难免的。”
“比起他的那些同伙,他的下场已经不算什么了。”
牧浔:“……所以你就这样把他放跑了?”
按照云砚泽斩草除根的行事风格,他能让历尔斯跑到地下赌场里东山再起?
“……”那边沉默了一会,牧浔侧过脸去看了眼。
半晌,云砚泽紧闭的唇瓣动了下:“不是,”他轻叹了声,“帝国需要他。”
“地下赌场也是帝国财政收支的一部分,虽然明面上没有记入,但历尔斯会把每年营业额的百分之五十上缴给帝国。”
“与此同时,帝国会保证黑市的货源供应,成瘾药物让多少人倾家荡产,赌市就能变成多少人孤注一掷的生死场。”
他眉心轻拢,很快又归于平静:“就是这样。”
“所以我也没有再针对他不放的理由。”
牧浔无端地感到一阵牙酸。
瞧瞧,多忠诚啊。
他转着左手的戒指,冷哼一声:“你是放过他了,他可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
单凭走路的姿势和身形都能让对方起疑心,他看历尔斯心里还惦记得很呢。
云砚泽没说话,牧浔往那边投了一眼,看见他胸膛起伏平缓,像是已经陷入了宁静的睡眠。
“……”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默默翻了个身,选择背对着云砚泽。
又玩装睡这一套。
牧浔深吸了一口气,在旅馆浓重的霉潮味中缓缓合眸,他本以为自己长久以来的失眠症又要再犯,但不知是身后那人的呼吸声太过平缓,又或者是鼻尖的气味勾起了他久远的回忆——
他合眸片刻,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以至于第二天云砚泽来叫他起床时,牧浔还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他一双红眸泛着还未清醒的朦胧水汽,就这么盯着面前的灰发男人发呆,面上表情像是奇怪,又像是没认出来人是谁的疑惑。
过了好一会儿,牧浔才用手背搭了一下眼睫,闷声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