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温婉如水,像挂画上的人物,仙气飘飘,烛光下,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袭轻云碧落罗裳,腰间绥带镶着白玉,裙摆轻纱重叠,走动时如水波荡漾,她微微一笑便似那天上正圆的月,洁白无瑕,眉眼间隐隐感到一抹慈悲与温暖。
但想来也许是看错了。
神仙哪里会有闲工夫会顾及到他们这些苦命百姓的死活呢?
他们是被诅咒的人。
要一次次用鲜活的生命为自己铺一条路来。
苡鸢提起裙摆坐在了妇人身边,她面色如湖水般平淡,不起一丝涟漪,说:“若我们今日将这些吃完了,阿叔阿婶你们可还有存粮?”
妇人嘴比心快:“马上就可以进城存些粮食了。”
说罢,她慌乱地看向那位老者,不觉间用手捂住了嘴巴,似乎是责怪自己说错了话。
老者喜怒难以察觉,面对他们的疑惑冷静说道:“每每十五过去,我们都会进一趟城采办些吃食。所以贵人们不必担心,尽管吃。若不够,我们再准备多些。”
他们这才安心地坐了下来。
只几盏烛台,照出六人之间的光明。他们都各揣心事,或担忧、或不安,或心虚、或平静,偶尔几句话落下便能打破这片湖面的宁静。
“我们方才入村时竟不见一人,每家每户都紧闭门窗的。为何村子会这般安静呢?”苡鸢看着那老者问。
而他只是捋着胡子,一言不发。
眼眸垂下,思绪渐渐扯远。
漆黑的夜晚与囡囡撕心裂肺的尖叫,十里白绫铺满整座村落,唢呐声响彻山谷,他与妇人拼命拉扯住囡囡的衣角,最后还是被迫分离。
她哭得是那般伤心。
乞求他们能救救她。
瞳中的烛光渐渐缩小,老者眯了眯眼,回过神来,“我们秋来村曾经受过诅咒,每逢十五,便是灾难降临之时。各位贵人们不赶巧,恐怕今晚会是一个难以忘记的不眠之夜。”
司寇翾停箸困惑:“什么灾难?”
“子时一至,便是恶鬼敲门时。它会噬走我们的灵魂,吃尽我们的肉身,让我们承受亲人分离之痛。”
“你们这,从前有人失踪过?”他继续问。
老者有些激动,慌乱摆手,而后又环顾左右,像是怕被什么听去一般。
他压低声线,故作神秘:“是鬼怪,是阎王!它要带走我们,我们也是没有没办法的呀!”
顾贺声音冷冽:“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之说?无非是人们自作自受,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将过错怪罪在莫须有的东西身上。”
妇人老者相互对视一眼。
竟无从辩驳。
“而且若是有人凭空消失不见了,您不应该报官吗?天子脚下,怎么能容许这些鬼怪行径惑乱人心呢?”宁骁亦有不满。
不过是在故弄玄虚罢了。
这里的一切都处处透露出诡异的古怪。
哪知妇人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报官?怎么会有人在意我们的死活,又怎么会有人不顾自己的死活来趟我们这片浑水!”
越听越奇怪了……
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宁骁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又看了看顾贺。
她的情绪好激动。
苡鸢的手忽然被妇人一把拉过,老茧粗粝,摩挲着她光滑细腻的皮肤,有些疼,她不免皱了皱眉。
司寇翾敏锐地察觉出苡鸢的不对劲,刚要为她分开两双手,却发觉自己的身体竟难以控制,四肢麻木,动弹不得。
她一字一顿的:“如今,能救我们的,只有,你了,姑娘。”
话落,他们四人齐刷刷地倒了一片。
茶盏仍旧冒着热气。
妇人和老者的目光晦暗不明,阴桀狠戾替代了他们原本伪装的和善可亲。
“这毒性不错。”
妇人声音尖锐。
老者转身离开,挥挥手:“先不要说这么多了,赶紧拿衣服来给那姑娘换上。”
他们一动不动地趴着,脸贴着冰冷的桌面。
耳鬓边的发丝随着她侧过脸的动作散落,替她遮住了眼前的视线。青丝间的缝隙清清楚楚地映射出他们的定向。
他们步履蹒跚,端着一袭叠好的白衣走近。
她缓缓阖上眼皮。
耳边,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赶紧给她换上,带到里屋去,守着她。不到子时,不能离开。”
她平静的面色终于有所波动。
这是要……拿她献祭给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