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突然换了一副模样?
转眼,司寇翾就开口解释:“锦囊,被我弄丢了。还有,你临前在石门下说的话,我也全然忘了。”
苡鸢便问:“那你出去是要干嘛?”
“我……”几欲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不得不回以沉默。
正借着莲章插在厚雪中,他弓着腰不曾直立,于是与苡鸢的对视隔了距离,原本是他低眼才能看到苡鸢的姣容的,现如今,换了个角度看,才发现,他们还是差了好远。
他仰头看神,见她在雪飘如絮的夜下独自亮着闪光,每一缕青丝都成了镀银的丝线,如月光裹着的绸缎,纯洁而美好。
羽衣在风中绽放如粉霞,他仿佛看见了明日的旭升。
蛾眉如山黛,远远望着,可触不可及。
那眉下是一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像春江在墨色中流淌,两岸万紫千红,朝阳裹着暖意。
司寇翾身在黑暗久了,要他接受光明,怕不是一时间便可行的。他也在慢慢学着接受,可每一次都只觉得这中间根本不对等。主仆如何,他们就该如何吗?
不对的,苡鸢对他远超乎那之外。
即便他心中清楚苡鸢对他有所求,可他还是内心触动着,在肖想这之间是否有别的可能。
他跟凡人一样,注视着神姬眼中的怜悯,望而却步。
不敢靠近。
为何要帮他至深?
这才是司寇翾真正想问的。
可最后却只是说:“碰到了一个妖怪,便立马追了出来。”
她张口作圆,似是在说“噢”。
然后扬了扬衣袂,将眼前的雪打散,向司寇翾走得更近一步。
之间本就短的距离就此消失,两人贴得近,苡鸢却笑着学他弯下腰来,双手搭在膝上,问他:“在衿浣派的地界,竟还需要你亲自抓它吗?这是个妖王还是什么?竟让你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在霜羽巅随意走动。”
语气好似逼问却又不全然是。
可他来不及细思。
那张脸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他乌色的眸中放大,随后脑中剩下一片空白。
他慌乱地挪开视线,迫使自己不要再陷入其中。
可在看见苡鸢身后的那轮明月时,方才的那股犟劲就全数消失了。
原来……
原来不是苡鸢身上的光辉耀眼,而是她恰好遮住了月的明亮,那月便借着她,将光笼罩在她身上,谱出了夜的华章,同时,也拨动了少年的心弦。
“司寇翾?”
苡鸢略带冷色的唤住他。
他大梦初醒一般眼神慌乱地回到苡鸢身上,只隐约找到一抹镇静。
她盯着自己:“我问你,那妖怪是什么?”
“带着左丘封印,其他的,我没见过,所以并未看出来。”
据司寇翾的回忆,再结合知镜方才给她呈上的画面,苡鸢得知,那是一个不足两尺长的小妖。
长相类人,孩童一般的面容,只不过是肤色呈墨绿,没有双脚,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形似漏斗一样的尾巴。
它毛发稀少,滑溜溜的头顶上只长了一小簇绿草青短毛,两瞳有着和黄土一样的颜色,眼白亦为一片棕,嘴角能咧到太阳穴去,大口中,连牙也没长齐。
整体看下来,恐怖又怪诞。
苡鸢一眼认出,这是弑风妖。
传闻中,与凡人的幼童时期长得极为相像,习惯也一样,能通人性,与人讲话,在看似乖巧的面孔下,是杀人于无形。
它便妖如其名。
将万里的狂风吞入腹中,之所以来无影去无踪,正是因为它利用了腹中强风的速度而行,在人前消失,又在人前乍现。
前面说了,它体型瘦小,在妖族一众的魁梧雄壮中总是格格不入。
与它为伍的,只有能给它带来利益的凡人。
凡人给它找来血肉吃,它便帮凡人做事。
杀人放火,打家劫舍,都是它能干的。
弑风妖能与凡人利益互补,早在三界中传开了。
可苡鸢从前只是听过,却从未见过。
真没想到啊,这样小的一个衿浣派,竟是千奇百怪,包罗着这样各形各色的人的。
不是说是修真人吗?竟也碰这样的歪门邪术。
放在修真界,这可是禁术。
此事一传开,怕是比衿浣派混入魔族人更要让一众瞠目结舌。
当时司寇翾不过是在汀烛大殿的房梁上半蹲着,虽然苡鸢并不知为何他追个妖怪能探到人家主殿去。
大殿空无一人。
司寇翾觉着奇怪。
他明明听到那瘦子说,李睢清要去汀烛大殿领罚,要见的人是他们衿浣派掌门道奕。而苡鸢,是紧随着李睢清的步伐走去的。
难不成,是已经离开了?
他在房梁上后撤半步,正计划要离开,不曾料到那弑风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他是在察觉到四周有怪异气息时才发现不对的。
那力量与自己敌对,却又不是所谓的“正道”,更像是……与自己一路的。
他眸光凛冽,环顾一眼周围,用气声冷喝:“谁!”
那妖怪来也无影去也无踪,身后左丘的云印符却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它是左丘一派的妖怪?
可眨眼间,锦囊内的草料从腰带洒落。
他从未这般慌神。急匆匆地低头,看见绿竹锦囊被划开了一个大口,由沉甸甸变得轻飘飘。
身边,肇事的那小妖留下嗤笑一声,没等司寇翾追上它,便一溜烟地躲进了殿外珠帘后的卧房。道奕方才从大殿出去后,也是去到了这里边。
他想要追出去一探究竟。
外边便传来道奕天震地骇的怒声:“哪来的魔族人!”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幕——全宗门上下都在大张旗鼓地找司寇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