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宗背靠青山,门内石阶梯蜿蜒而上,至山林最深处,禅房静静矗立。
然而此刻,禅房之内,气氛却凝重得似能拧出水来。
正中央的书案后端坐着一位师太,身着一袭雪色袈裟,抬手时,腕间佛珠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清脆悦耳。
窗外,几丛瘦竹在夜风中摇曳,修长的竹叶相互摩挲,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将斑驳的竹影投洒在她的袈裟之上。
听完陆庚陈述,她安静道:“此事交由我和光济处理,你们安心去准备布道时的科仪,莫要误了正事才是。”
陆庚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光济一个眼神止住,示意他出去。
满心不甘地离开了禅房,在门外的青石小径上来回踱步,忽听得身后禅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猛地转身,只见陆光济也推门而出。
陆庚忙快步迎上前去:“哥,可问出什么没有?”
陆光济神色平静如水:“师尊已将此事告知凡间衙门,明日便来提人,依照律法,他们恐怕要在牢狱里度过几年,你可安心。”
陆庚一听,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个死结:“就这样?那几人所用法器,所用阵型,皆不是凡人所为,绝对有幕后主使,哥,你不查?”
陆光济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有些疲惫无奈,左右言他道:“小庚,你可知为何要办布道大会?”
陆庚坦言道:“为了宣扬玄门光辉形象。”
陆光济并不否认:“正因如此,布道期间,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都于本门名声不利。小庚,你应当明白,不是不查,那几人身上确无半分灵力,按照门规,不得对凡人出手,即便有幕后之人,要探查绝非今朝之事,不可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陆庚暗自咬了咬牙,觉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暂时按下不表。
从禅房离开时,夜幕早已将整个仙宗包裹得严严实实。
越归鸣在山门等候,面沉如水,极为可怖:“私自下山,还这么晚归,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陆庚哂笑:“师兄,好歹兄弟一场,能不能别罚我?”
越归鸣冷笑:“既然不想睡觉,就去藏经阁抄枪谱,明天一早给我!”
自知理亏,陆庚低着头不敢吭声,双脚不安地在地上蹭来蹭去,无奈,只能乖乖走进藏书阁面壁思过。
折腾半宿,寅时才归。第二日辰时,便被陆光济摇醒。
好在陆庚年轻,虽不觉得疲乏,却介乎于即将晕厥和精力亢奋之间。
布道是仙盟的重要科仪,一来有助于包揽民众祈愿,为门内弟子找寻历练机会,为百姓抓个小妖小怪,拉拢人心;二则便是各派借个由头共聚于此,探讨近期发生的要案。
正心宗广场上热闹非凡,各门各派的弟子们身着门服,带着各自的法宝齐聚于山门外。
朔月观名声不大,地处万里之外,门下如今只有三名弟子,观主奉月老道又未出面,在整个玄界也是可有可无的小门派。这种大场合,来的都是名门,朔月观更只是颗趴菜,本该没什么人关注。
然而,正心宗住持首徒曾出自此门,三徒弟又是他的同胞亲弟,前来叨扰之人不免一波又一波。
人流如织,少年着一身热热闹闹的红衣,在一众或白或绿或水蓝的清雅之色中,比朝霞还要闪眼睛。碗口大的金锁坠于颈间,背上背着杆玄铁长枪,枪身流畅无痕,一看便绝非凡品,艳红剑穗随风轻摆,身姿挺拔,步履轻快,眉眼间尽是飞扬神采,双眸明亮,竟比一身珠光宝气更加鲜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修仙之人讲求清净寡欲,绝不漏富,恨不得将秘籍法器建个地宫锁起来,即便像正心宗这般底蕴深厚的宗门,也不会将豪横写在明面上。
而他,从装扮到法器,只差把“我有财”三个大字明晃晃印在脸上。
陆庚热络又熟念地与所有人热络叙旧,呼朋喝友,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一口一个“前辈好仙师好”,叫得无比顺嘴,一副全无心肝的模样。周围人只是客气应对,即便知道他是陆光济胞弟,也不免带上轻蔑。
背过身去,无一不道:
此子物欲横流、俗不可耐,空有一身灵力,也不像修仙的。
忽听得有人道:“果然是穷乡僻壤出来下流货色,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臭显摆给谁看?”
“小点声,这可是大师兄的亲弟弟,谁比得了?”
“也是,丢的又不是咱们的脸。”
这番话传入陆庚耳中,倒也浑不在意。
他就是喜欢金的银的,没偷没抢,碍着谁了?
不远处,祁官鹤几个清缘宗的师兄弟簇拥在中间,看到他,隔得老远便开始挥手:“喂,陆兄,看这!”
陆庚抬眼随意瞥过,上前随意勾上他的肩,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昨夜那杏花酪,我让老板又送了十箱来,一会儿布道结束,弟兄们,上我那继续!”
祁官鹤乃是清缘宗掌门独子,不论他做什么,宗门上下自然心甘情愿地捧着他,但陆庚又算什么东西。
几个弟子虽然知道二人交好,但又不想和陆庚过从亲密,显得掉价,于是依次纷纷道“见过陆道友”。
陆庚也不恼:“这才哪到哪,今天我请,明天再让你们祁师兄请,再不把吃我的吐出来,瞧祁兄这一毛不拔的样子,哪天要是讨了媳妇儿,咱们半个馒头怕是都捞不上了,那我可就亏死了!”
一行人听他又吃又吐,已经悄然变了脸色,再说到“讨了媳妇儿”,脸更是一个赛一个黑。唯独祁官鹤面色涨得通红,拿起扇子便朝他头上打:“什么媳妇儿,那叫道侣!再说谁缺你你那半个馒头?真希望来个人堵上你这张破嘴。”
有人道:“正是此理,祁师兄的命定道友必是名门仙姝,还请陆道友慎言,以免因此攀污他人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