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年的乡下,种地几乎没有机械化,开始的拖拉机耕田、最后的打稻机脱谷两步,勉强算机械化,连除草剂都没有彻底普及或者说还没熟练掌握用法和时机,于静对初中暑假的印象之一就是天刚亮要趁凉快去玉米地里除草,草带回家洗好剁碎拌糠喂鸡。
于家原来有四口人,于爸于妈、他们姐弟俩,集体分了五亩多地,于妈妈另开荒,在村边缘跟其他村交接处的荒地处,原来都是野沟河,长了很多柴草,盘根错节的,于妈妈费了很大的劲一点点清理干净,攒出来几个小块的好地,一共一亩多。
于妈妈只要有机会就会到处打零工,去过罐头厂洗草莓做罐头、集体有公用工的时候报名出工、帮别人家插秧收稻、跟着村里盖房子的施工队干小工等,每当这种时候她只有晚上回家就着月色干自家地里的活。
于静非常心疼妈妈,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努力,让妈妈骄傲地安享晚年,当下就先从改善家里伙食开始。
于妈妈回到家,看到那么多猪油和猪肝,说于静买太多了,于静知道有点多,劝她“哎呀妈呀,我们家全是瘦子,都需要加强营养,平时吃得太素了,我们要长个子的,你们出力气要补钙,而且菜场太远,难得买一次,就多买点嘛。多做点,下午我要送点给外婆。”
于静稿费挣钱后,于妈妈觉得孩子厉害了,可能心里的压力小了点,对于静买菜加餐的行为就没再说什么,再送点给自己爸妈她更没意见了。
中午两菜一汤,鱼汤豆腐鲜美无比,青椒猪肝油香下饭,韭菜茶干咸香可口,全家都吃得好很满足。
于静于军洗碗收桌子,加水烧火卤猪肝、鸡蛋,灶膛里放得木柴,这样就不用一直添草,两人配合默契,没人偷懒,一会儿就干完了,睡午觉休息会儿。
于妈妈看两个孩子对学习特别上心,已经不再喊他们去地里帮忙,就让他们在家学习。
于静下午检查了弟弟最近记的笔记、考了他这个月听写本和试卷上错的、检查了错题集,于军特别乖,以前是没有学习的动力和环境,现在有了学习的氛围就很上进,虽然书写不是很好,但至少都做了,写得尽量工整,她考的他也做对了。仰头!骄傲!
她的弟弟就是神仙弟弟,家务一起分担,有好吃的好玩的一定想着姐姐,学习还这么乖,好想亲亲抱抱举高高,可惜弟弟已经长大了,只能夸夸夸,用力夸!
写稿挣钱的动力又足了,要是再有稿费,得给弟弟买两套春秋衫,他们没有像样的棉毛衫、内衣和运动鞋。于妈妈给他们买东西只舍得糊弄个外表,偶尔买个好点的,也只有一件,没法替换的,里面的衣服更将就,不是穿邻居送的,就是瞎穿,冬天里面穿夏季的衣服。
初一开学时,于妈妈曾给于静做了条裤子,用的当时很流行的纯色料子,但她舍不得多买点布料,裁剪时发现不够了,裤腰做得特别小,不能装拉链,就在侧面做了两个纽扣,纽扣带子放长一点,勉强扣上,于静只能收腹穿,吃饱一点就不太安全,她找了根绳子系着,第二天没有好看的裤子替换,继续轮穿以前的花布裤子。
一双鞋穿一季也是常有的事,高一的梅雨季节是印象中最可怕的,当时住校,一个月回一次家,脚上的胶底布鞋一走湿路,鞋头就湿,从宿舍到教室、从教室到食堂,从水房到宿舍,她几乎天天穿湿鞋子,脚丫子都烂了。
后来她回想这一段时,觉得自己真犯傻,她完全可以打电话到邻居家,请邻居带话,让于妈妈送鞋子到学校,但脑子就跟不开窍一般,只知道天天忍着湿鞋。
体面从来与她无缘。
她知道于妈妈不是故意的,她就是不舍得花钱,挣钱难,还怕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多,现在能省则省,她对自己更抠门,有一次不知道是过敏还是怎么了,于妈妈肚皮、腰那一圈很痒,长了很多红疙瘩,烂了个把月,都不舍得看下医生,痒得不行了就吐点口水涂涂,好长时间才自己长好。
也许去看医生并不会花多少钱,但她就是迈不出腿去医院,硬熬。
二十年多以后有句话可以套用一下:“没苦硬吃”。
于妈于爸勤劳肯干,其实存了不少钱,可是家里不愿意听于静的,于静想买房时,于妈妈不肯,错过了房价较低的时候,当于妈妈决定买时,房价已经翻了一倍多,花了更多的钱,买了小得多的房;后来有一套之前低价买的郊区房,19年价格较高,较购入价涨了一倍多时,于静跟于妈妈商量好了要卖,好不容易已经跟一个买家坐下来谈好价格了,于妈妈却突然坚决反对,担心这个价格吃亏,于静苦劝不得,只好算了,结果后面几年房价腰斩,血亏,只能租出去每个月收个九百一千的租金。
虽然家人拼命挣钱,但贫穷的感觉一直贯穿着人生,丝毫不敢放松。
后来于静工资更高了一点,强硬地干预生活开支,重装了房子,一定要全家吃、喝、穿得好一点,不然钱攒来攒去都蒸发了,还不如过好当下每一天。
于静并不会过多地抱怨父母,如果她能挣得足够多,就能自己独立做决定买房或卖房,父母出钱买的房子,自然是父母做主,也没什么好抱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