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沉思片刻,非常客观地道:“自然早已成了死敌。但他总让着我,我早瞧出来了,行事自然不好亮出全部家底。真要对局的话,他与我势均力敌,我对他有几分钦佩。毕竟,君家最不缺钱,而钱能买到的东西太多,他手里的东西,却不是钱能买到的。”
顾月霖一如以前,没掩饰眼中的欣赏,“进之是把你当晚辈、小孩子,不想落得个欺负人的名声。我跟星予要不是确信这一点,早想方设法劝你别跟他唱对台戏了。李进之可是实实在在的猛人狠人,你别看他手里有什么,他真仇视谁的时候,谁被他送进死局的手段,绝不是谁可预料。”
君若缓缓地点头,轻声问:“是不是因为,他凭一己之力,毁了李家满门?”
“也可以这么说。李家本是名门,进之的伯父叔叔都曾位极人臣,如今却都被他困在李府,苟延残喘。进之本可以考取功名走仕途,他没选那条路而已。”
“当真?”
顾月霖笑微微反问:“十来岁连中小三元的人,你见过多少?”
君若扬了扬眉,“那厮真有那等才学?”
“不但有才学,习武亦身怀绝学。”顾月霖道,“今日瞧着你们不再剑拔弩张,我真是松了一口气。你们俩要是趋于敌对的局面,我真要想辙试着化解,不想你们闹得两败俱伤。”
君若沉了沉,“眼下不是时候,等得闲了,你可千万得跟我仔细说说,那厮以前到底曾糟心到什么份儿上。”
听这话音儿,已经意味着想要认可李进之,顾月霖喜闻乐见,“一定。”
“那成,我就等忙过这几日,再试着原谅那个克星。”君若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起身向外走,叹着气道,“其实我哪次不是被他气的晕头转向?这样一个人,与其为敌,不如结交,不然死之前都不得消停。”
顾月霖轻轻地笑。
君若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哥,你得给我个准话,往后内宅的事儿,让我和内宅几个管事商量着来。尤其顾大太太小库房的钥匙,得让她交出来,我绝不是想动她的东西,动了也能奉还,但这能让她晓得处境愈发岌岌可危,要么认命,要么急赶急地生事,到何时,快刀斩乱麻总是上策,你觉得呢?”
顾月霖爽快应下,“往后内宅由你做主,迟一些我传话下去。”
君若高高兴兴地回了正房,进到正屋院门,见东面房间已经熄了灯,一笑置之。
自幼至今,她是看着父亲的妻妾窝里斗过来的,好处是对内宅的弯弯绕门儿清,坏处是她对母亲逐渐失去敬重之心,如今母女两个简直已似仇人,所以母亲才会不顾她意愿给她定亲,那背后只有满满的算计。
血浓于水?在她这儿,单论母亲那边,根本就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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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四,一早,萧允的一名小厮来到竹园,送信之余,带着一样自家先生借花献佛的“礼物”。
所谓的礼物,关在一个小笼子里,一尺来长,通体雪白,乍一看,不知是小兽还是犬类。
那名小厮垂首恭声:“先生以前一名学生刚得的,三日前听到疯传的消息之后,赶着要回祖籍避风头,轻车简行是最好,这小东西又跟他犯相似的,便送给了先生,可它也不喜欢先生,任凭怎么照顾,它都没个好脾气。先生实在没法子了,给别人也不放心,便让小的送到您这儿,请您好歹收留它。”
他说话间,顾月霖已走到笼子跟前,俯身望着里面的小家伙。
毛色泛着晶莹的光泽,雪白映衬下,如同点漆的眼睛格外醒目。
它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圆圆的前爪并拢,仰着小脑袋,分外镇定地与顾月霖对视。
“雪獒?”顾月霖嘴角抽了抽。
“好像是……不,就是雪獒!”那名小厮道,“小的听先生提过一两次,您要不说真想不起来。”
顾月霖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这样的小东西,长成了如小狮子一般,他虽没亲眼见过,却见过几册杂记中的记载。
他从小到大,都没养过猫猫狗狗。父亲在世的时候,对猫狗的皮毛敏感,不能养;父亲不在了,蒋氏不允许他养。
让他这么个生手收留一条小生命?萧允先生那脑子,莫不是被七事八事的搅糊涂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期间,雪獒肥肥的小身子往前移了一点,小脑瓜微微一侧,视线仍是不离顾月霖,竟然现出几分好奇、探究的意味。
顾月霖心里一乐,也开始认认真真打量它。
就这样,两个隔着小笼子,陷入静默的氛围。相互相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