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为什么事找了你?”房间内没有开灯,池千影借着窗外月光坐在实木桌前,问电话另一端的男人。
“你在他的手机上安追踪装置了。”男人语气肯定,同时也品出了另一层信息。“你还在跟那个孩子故意维持距离吗?池女士。”
“是我在问你,赤司征臣。”女人眼下有一层薄薄的青灰,她最近睡眠不怎么好,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追踪到池清源有跟男人通话的动向后便有些心神不宁,思来想去没忍住打了通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声音,“好吧,我懂你的忧心。”
男人将池清源拜托他的事简言道来,得知不是男孩自己遇到了问题,池千影半握放在腿上的手松开了。
很显然,帮一个少年处理一起命案这种小事在两人心里激不起一丝波澜。
男人主动转换了话题,“我没想到你会退后一步,毕竟当初严防死守,勒令赤司家不许靠近一步的可是你啊。”
心中没了顾虑,女人哼笑一声,“我退后一步?赤司家主倒真是会反宾为主,当时竭力阻止那两个孩子在一块儿的不是你吗?现在这么积极,莫不是令公子的问题不见好转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池女士,有些话不是随便可以脱口的。”
“不好意思,我这个病入膏肓的人没什么讲究。”女人的声音冷意毕现。
“征十郎和小源是竹马之交,自小便亲密无间,我们身为大人确实不该擅自干涉。”赤司征臣知道女人对赤司家心存芥蒂,在这种情况下争个高下不是明智之举。
“关于四年前那件事,的确是我的过失,征十郎会做出那种举动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男人现在想起也会隐隐头疼。
“但赤司家后来该做的补偿分毫未少,征十郎他也遵循了约定,没有再联系过那个孩子。四年时间,足够你看到他的意志了吧。”
“说的轻巧,可差点错过最佳解救时间的是我的外甥!”电话将女人的情绪传输到另一个人耳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男人缓缓说道:“究其原因是害怕那个孩子见到征十郎进而回想起过去,回想起他母亲死亡的真相对吗?”
“容我提醒一句,那个孩子没那么脆弱,不然那场大火根本不可能发生。”男人的声音不重,却带着沉稳的力量感,“过于干涉,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没想到,有一天轮得到你来跟我说这种话。”池千影低笑,话语带刺,“看来这四年让你明白了自己教育的失败。”
“他还真是可怜。”
“但改变不了他是继承人的事实。”
男人又道:“那两个孩子之间毕竟有过婚约,就算池家因为之前的洗牌受到了重创,但未来整个赤司家都会是他的后盾。”
赤司征臣到底纵横商政十数年,他知道女人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清浅的月光顺着窗扉洒到桌面上,朦胧的勾勒出相框的轮廓,女人向着那尽头看去,照片上,两名五分相像的女人站在两侧,中间一个小小的男孩一边拉着一只手,嘴边弧度浅浅,笑得很是内敛,像他的母亲,也像她。
半响,耳边传来自己的声音,“在他自己回国之前,不要去打扰。”
“我会转述他的。”
手臂垂下,池千影闭上眼又睁开,看着相片中的另一个女人,独坐在房间里喃喃自语:“我应该恨你的,但你已经死了。”
“死了也不安宁,还要留下一个孩子来牵绊我。”
“姨妈,你为什么不高兴?”在所有人都欢声笑语的聚会上,那个小不点来到了她旁边,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彼时,刚失去母亲的女人没有露出什么好脸色,只道:“他们高兴我就不高兴。”
男孩却不在意她的态度,“我也是,笑的又蠢又假,像死掉的沙子。”
女人奇怪他的比喻,“为什么说像死掉的沙子?”
男孩笑着看她,“因为啊,我之前用沙子堆起的造型,那么容易——被人一脚破坏掉了!”他扯着嗓音,稚嫩的腔调诉说着自己的不忿。
女人依然不理解这个逻辑,“所以,沙子就死掉了吗?”
“对啊,我创造出来的东西改变形状的那一刻,就已经死掉了。”男孩轻快地说着。
这是女人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都听到了吗,征十郎。”男人面向窗户,对身后的人说道。
“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我不会再干涉你了。”
身形单薄的少年穿着一套居家服,静悄悄地站在客厅中央,一赤一金的双瞳注视着自己父亲的背影,声音无波无澜,“感谢您的理解,父亲。”
刻意放重的脚步声踩上楼梯,愈加远离时男人向上看去,视线的最后是少年裸露在外的双脚。
极轻的一声叹息,为自己的孩子,也为自己那过于严苛的教育。
让他活成了像机械一般的无心之人。
赤司家,名门望族,作为家中独子,赤司征十郎自小便处在高压环境下,无休无止的教育填满了所有时间,不留丝毫空隙。
你要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家主,所有人都这么说,包括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