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霜带苏信昭回家。
一路上俩人再没多话。
楚霜以为他吓坏了,放任他自行缓解,进家门才说:“一会儿我让老刘给你热杯牛奶……哎呀?”
话茬又顿住了。
户外光影混乱,楚霜看苏信昭行动如常,没多看顾,现在室内安静亮堂了,他见苏信昭左手背上好大一条口子搅合着原本的疤痕、血肉模糊。
“啧,”楚霜咧嘴,“手伤了怎么不吱声?”
小苏垂眼看,不当回事:“你休息吧,我可以自理,实在不行还有老刘。”
“老刘晕血,帮不了你。”
苏信昭:……?
从来没听过哪个智能机器人晕血的。
随即,他反应过来这是楚霜时不常的无厘头。
“是需要我学习‘晕血’这项技能吗,兄弟?”老刘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
楚霜嫌弃地看它一眼,没理,拽着苏信昭进卫生间。
“自从苏助理进家门,老刘的家庭地位大不如前……”踩着轮滑的窝头知道不能自讨没趣,滑溜到一旁忙活其它琐碎去了。
楚霜轻车熟路,帮苏信昭把伤口洗净、拿消毒剂擦过——伤口的深度尴尬,缝不缝两可。他略有迟疑。
苏信昭从刚才开始就化身闷葫芦。
现在楚霜离他咫尺,是抬手就能触碰的距离,但他突然不敢设想触碰他了。之前的心猿意马被自己临危反应一棍抡出十万八千里。
他无地自容:猎人对猎物动了心,而今还要向猎物呼救吗?
“小口子没事的。”
他把手往回抽。
楚霜手一紧:“老实待着,后天你要回学校,豁着伤口不方便,”他给缝合针上线,“疼两下。”
话说完,两下已经过去了。
他随意端详苏信昭,见这孩子被针扎毫无反应、俩眼发直、眉头不皱、只言片语都没有。
他忙活着上药包扎,心想:该不会是知道我拿他当饵……
“生气啦?”将军还亏上心了。
问完又觉得自己有病——我管他生不生气呢?
苏信昭一讷,随即明白了楚霜的逻辑。
“没有,是该向林氏讨公道,”他把搅成一锅粥的情义孝暂时抛开,问楚霜,“当年林楷案子后期,有水军在网上带节奏,说你……没人性,这只是林楷的报复吗?”
楚霜收拾好杂物,回客厅。他知道苏信昭聪明,已经想到了关键——如果舆论只是财团少爷带节奏的报复,帝国的外宣公关团队早就出手把水花按下去了。
“不好说。”楚霜靠在沙发里,觉得乏累,点烟抽一口,仰头把烟气吹得很高。他刚想放松,烟突然被苏信昭抽走了。
对方站在他头顶,别有深意的愠色倒影在他晶亮的眼眸里。
“你肺炎,还抽!”
苏信昭把烟熄灭在烟缸里,倒水拿药,递过去,没好气:“喝药。”
他默默叹气:没出息的东西,怎么就忍不住想管着他。
“我看到他们说,你跟林氏较劲是因为案子的被害人是你大哥旧部家的孩子?”
楚霜被抢了烟没发火,一撇嘴、接过药来一口吞了,示意苏信昭坐下:“不管是谁家的孩子,林楷当年只有十三岁,我亲眼所见他把同龄少年虐待致死,让一个幸福家庭的天塌了……”
话说到这,他眉心捏起道极浅的皱褶。
苏信昭很少从楚霜眼睛里看到伤心。
这人像套着层壳,永远喜怒不形于色。
他想继续听楚霜讲,好奇对方在事件中扮演何样的角色,楚霜却不说了,垂下眼睛,又把情绪藏起来了。
也就在这时,楚霜的终端设备弹出一条消息。
【楚上将,冒昧给您发信,想约您明日赏光见面。林砺。】
“明天有事吗?”楚霜问苏信昭。
还在假期里,苏信昭摇头。
“带你看热闹去,”楚霜笑得有点坏,“让你那颗八卦的心再膨胀一夜吧。”
苏信昭眨眨眼睛:“林氏的老大约你了?”
楚霜不屑:“没能弄死你,要来讲和了。”
“那……”苏信昭少有迟疑,“见他之前能先让我去看一眼林楷么?”
楚霜站起来了,慢悠悠地溜达上楼、往书房走:“那就先好好睡觉去。”
苏信昭看看时间、叹了口气,暂时没听话。他知道,今天乱子不少,书房又要化为司令部。
而两个小时之后,他总算依照三步战略方针,把楚霜“威胁”回卧室休息,才算完成了这一天的工作。
这是太精彩的一天,有人累得倒头就睡,也有人彻夜不眠。
比如林氏的诸位、比如雇佣兵们、还比如整装出行的艾登亲王。
亲王殿下婉拒了卡纳斯女王的践行,只带着几名旧部和军事任命状准备离航。
速行机甲小队离开帝都核心区,眼看要上助行廊道、直奔巡宇舰发射中心,辅路突然疾驰而来一架不速客,拦在路中央。
驾驶员第一时间戒备扫描对方的机甲信息。
他出乎预料——资料显示,小机甲的现阶段使用者是贝尔蒂丝王妃。
“艾登殿下……”他向亲王请示。
艾登的眼睛藏在面罩后面,像两颗深邃的远星,他往窗外看去——贝尔蒂丝缓步跨出座舱,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礼服。深沉的颜色把她的皮肤衬得雪一样晶莹,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亲王阖了阖眼睛,狠下心肠、想吩咐“照常行驶”,却看见王妃的手掌轻轻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窗户是单面可视的,她的目光依旧直看过来,视点正落在亲王所在的位置。
她深知对方的就座习惯,笃信他没改变。
艾登的狠心终归是散了,示意全员稍等。
他只身走到曾经利用过、也爱过的女人面前,与她对视。
二人之间隔了一层合金面罩。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没变。
“我早知道你不会死的……”贝尔蒂丝努力保持语调平和,“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你着急走,是为了躲我吗?”
“你可以恨我。”
贝尔蒂丝抬手,想抚摸面罩,但她意识到很多人在看,手顿在胸前:“那是咱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现在我想告诉你,你该为儿子想想将来。”
她说完,对艾登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高跟鞋敲着地面“哒哒”的响,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