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起身,“灶上还炖着汤呢!”
两人独处时,空气顿时凝固起来。杨柳戳着碗里的米饭,听见许愿清了清嗓子:
“其实……”
“那个……”
“新生儿要收百家布缝襁褓。”杨柳突然说:“红鸡蛋要给单数,衣服上别根针辟邪……”她眨眨眼,“不过外地人随礼嘛……”
许愿不知何时打开备忘录,正在打字认真记录。灯光将他低垂的睫毛投影在脸颊上,像两把小扇子。
“……要加个红绳。”杨柳声音软了下来,“明天我带你去挑布。”
——
夜色像打翻的墨水般浸透小巷时,一个身影悄悄出了门。
她特意换了身全黑的运动服,马尾辫扎得紧紧的,身上多余的饰品都摘了。
路过杂货铺时,王婶探出头,“小柳这么晚还出门?”
“笔用完了。”杨柳晃了晃用来做借口出门的空笔袋,笑容甜得能渗出蜜来。
三拐两拐钻进某条街后巷,污水的酸臭味立刻扑面而来。几个满了的垃圾桶旁边,那个穿骷髅T恤的黄毛正蹲着抽烟,手机光照出他鼻翼上的蛇形纹身。
“喂。”杨柳踢飞一粒石子,石子“啪”地打在铁皮垃圾桶上。
黄毛抬头,烟头差点掉在裤/裆上,“小妹妹找谁啊?”
他眯眼认出杨柳,咧嘴露出镶金的门牙,“哦~卖野菜老太的孙女?”
杨柳慢慢走近,运动鞋踩过积水坑,脚步声在空巷里格外清晰。她从手里甩出个信封,“啪”地甩在黄毛脚边。
“二百二,这月的‘摊位费’。”她声音比巷子里的穿堂风还冷,“点点?”
黄毛愣了两秒,突然哈哈大笑,“早这么懂事儿多好!”他弯腰去捡,却见一只运动鞋踩住了信封。
杨柳碾着信封慢慢蹲下,直到与他平视,“知道我为什么亲自送来吗?”
她的眼睛在昏暗里亮得吓人,黄毛不自觉地往后蹭了半步,“为啥?”
“因为要当面告诉你。”杨柳突然揪住他衣领往前一拽,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再去吓唬我姥姥,我会把你塞进垃圾桶,就像这样。”
她反手一记肘击,身后铁皮垃圾桶“咣当”凹进去一大块。黄毛的烟头终于掉在了裤子上。
“操!”他拍着冒烟的裤/裆跳起来,“你他妈知道老子跟谁混的吗?”
黄毛突然猛推杨柳一把。她猝不及防向后跌去,脚下一滑,后腰正对着巷角堆放的生锈铁架!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黑暗中伸出,稳稳扣住她的手腕。杨柳被一股力道拽得向前踉跄两步,后背撞进一个带着松香的胸膛。
“小心。”许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发梢。
杨柳抬头,看见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另一只手还拎着超市的购物袋。月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
黄毛见状,啐了一口,“哟,还带保镖?”
许愿把杨柳往身后一挡,“现在滚,还能留着牙吃宵夜。”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却让黄毛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杨柳趁热打铁,从口袋抽出一张报纸,上面报道了上周隔壁市扫黑除恶取得的重大进展。
“巧了,我也认识几个朋友。”她指尖点了点报纸角落里的电话号码,“《柳城日报》社会版记者,最喜欢这种题材。”
黄毛的脸色开始发青。
杨柳把报纸收起来。“哦对了,”她适时补充道,“你老大是不是叫刀疤强?他儿子在我这儿补课。”
最后这句话像按了暂停键。黄毛伸向腰间的手僵在半空,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锋利。
“明天开始,”她冷冷的笑了笑,“我姥姥的摊位要是少根菜叶,”目光扫过黄毛的脸,“你这金牙就该换地方镶了。”
直到走出两条街,杨柳才松开一直攥着的拳头。掌心的汗已经浸湿了报纸边角。她深呼吸几次,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含住,甜味慢慢冲淡了喉咙里的铁锈味。杨柳长舒一口气,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许愿握着。他的掌心很暖,食指的创可贴蹭得她皮肤发痒。
“谢谢。”她小声说。
许愿松开手,“超市关门了。”他面无表情地说,目光扫过她沾了墙灰的袖口。
杨柳下意识拍了拍袖子,“……所以?”
“所以,”许愿递来一盒24色马克笔,“你要的笔。”
笔盒上有带着一副简单的简笔画,几只小猫在围着女孩打转。杨柳突然笑出声,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她接过马克笔,指尖忍不住轻轻摩挲外壳。
“你跟踪我?”她故意板起脸。
许愿:“路过。”
“超市和这条街根本是两个方向。”
“迷路。”他面不改色,突然从购物袋里掏出一排果冻和冰袋,“给。”
杨柳愣愣接过,“这又是什么借口?”
“创可贴的回礼。”许愿转身走向巷口,背影在月光下格外挺拔,
夜风卷着远处烧烤摊的香气拂过两人之间,杨柳捧着马克笔和果冻小跑着跟上他,边悄悄把冰袋贴在他受伤的手背上。
许愿没有躲开。
他晃了晃购物袋,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红烧肉改良版,吃不吃?”
杨柳踢飞一块石子,突然回想起来他前两次失败的成品,她不太确定的道:“这次还是照着你哥的定情信物做?”
许愿哼了一声,把购物袋换到远离她的那侧。
正好让出路灯照亮的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