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的信无外乎是那些事情,忧心他在外吃的好不好,住的怎样,有没有人给他受气,另有一些是交代他自己的近况,最近外面很热闹,太上去参加一些巫觋举办的交流宴会,这些男女巫医都有一些过人之处,太上喜欢博众家之长,听听旁人的意见,因此两人并未如通天所料回玉京山。
本来鸿钧祖师要他们出来除了参加宴会玩一玩便是让他们替中都分忧的,元始干脆留在中都替玄昭氏处理事情。他本就是做山主的,处理起很多事情来得心应手,虽然话中未提及,只是依字里行间的意思来看,通天不在身边,元始烦闷得很,时不时能从元始的信里看到些“蠢物”“无知的畜牲”一类的埋怨。
从前他们两个一道出门玩的时候,再是离奇的事情也遇到过,元始也只会笑一声道句有趣说与他听罢了。
可见元始最近情绪低沉。
通天细细看过,一时竟生出不少归心似箭的情思,他一向是不担心元始的,然而末了又免不了牵挂,他要元始回山本就是因为几族这些暂且不明的旧事,讙和类说他从前出门是为追杀元始,焉知他不在不会有别的大猫去祸害他?
在他查清之前,不如回山叫人安心,旁的事总是要落在元始安危后面的,早知道他不回山,应该把匣子留给元始的。那装满两人家底的木匣还挂在他脖子上,触手温凉。
一时又不免埋怨太上做事越发随意,本说回山,又被旁的事牵住心神,但太上是大师兄,向来没有师弟指责师兄的道理,通天只好按下心绪,早日处理完九命的事情,早日回去罢。
他并不担心九命离了自己会有何不妥,从前他不在,九命不还是各过各的,况且身为昆仑山主的元始也整日在外求学,也没见昆仑山就遭了劫数了。
他只要做好该做的事情,一念起,通天顿觉处理九命的这些事全然是没有必要的,念头通达,他便关心起最好奇的事情,“玉霞峰上有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巫衔蝉摇摇头,顶着通天探究的目光开口,“我又不常在族里,我本家是巫山的。”
说得很有道理的。
通天缓缓起身,“既然如此,我亲自去一趟。”
顺便看看有没有要阻止他登上玉霞峰的,以玉霞峰的位置来看,多半是很重要的地方。
一路上没有猫阻拦他,然而也没有猫敢跟着他,最多走到崇泽殿,连巫衔蝉也停了下来,脸上带着被压迫的紧张,“我不能再上去了。”
玉霞峰的威压越往上越高,巫衔蝉扛不住,白虎神君还没有离开九命,以她在神道的身份,难得有待在九命族中这么久的时候,她带着神幼光从崇泽殿出来,看向神色凝重的通天,“我虽能比衔蝉上的远些,但也不能登顶,你若是想知道山上有什么,恐怕只有自己前去。”
这有什么,他从来是不畏惧前路的。通天沉默点点头,转身向山上走去,他自来了九命,便不像从前在玉京时一样会把头发簪起来,大猫们喜欢为他梳理整齐长发,用各色的金玉珠饰妆点。
盛夏之风闷热,将他的碎发吹得飘动,金珠玉饰在浓密黑发间熠熠生辉,看在监兵眼里,简直跟他母亲一般无二,只是他的黑发要浅些,细碎发尾在阳光里泛着些浅褐色光晕,不比玄卿那样的鸦羽色深沉。
他从前是那样闪亮的银发,雪白的羽衣,站在风中,金眸迎着阳光璀璨夺目,现在不似从前炽热,然而依旧可靠。
然而墨发红衣,不像从前那样清澈单纯,监兵甚至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如果说不好,这是众人的决定,是玉宸自己的想法,他自己走出来的路,如何容得了旁人说道。
可要说好,将一团至清至纯之气从高天上带下神州,让一个无忧无恨、无爱无悲的神圣染上地上生灵的爱恨,在人世里与千万生灵染上因果,经历红尘的一切,会不会太煎熬。
她最后还是退了回去,无论怎样,九命需要玉宸,她不能像孟章一样坐视九命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放弃那一闪而过阻止通天登山的念头,“等玉宸回来,我们就回神道罢。”
她对自己的副将说。
孟章舍不得自己的儿女,不愿他们涉险,又放不下宗族,两相为难,然而她们这些猫却早都做出了选择,不论结局如何,只愿求仁得仁。
烛龙还在牵着白泽的手,拽拽她看起来想问什么,和卿瞥她这个年轻小道侣一眼,侧身低头,一只手捏住烛九阴的下巴亲了上去,直把他亲的晕头转向,才听见结束这一吻的和卿警告他,“不该问的别问,你该关心的是怎么给我生孩子。”
这条龙有点委屈,然而他实在喜欢和卿这样鲜活独特的生灵,不然也不会离开孤寂的北地跑出来,听到生孩子的话,他舔舔嘴,识趣的低头。
通天不知道后面发生的这些插曲,他还在和那些风较劲,大猫天生就会御使风雨,然而此处的风和从前那些和善的微风不同,这里的风更接近于九天之上的罡风,又冷又利,直欲要把他吹倒。
他倒是不曾感受到巫衔蝉所说的威势。
猫的脾气上来,他干脆取出龙纹剑,熟练把它一分为二化作两柄短刃,每向前一步,就插入山崖一处,过了再拔出来,猫虽然体重不沉有的是力气。
他一路憋着火气爬上去,暗暗发誓前方不论是什么都要挨上他的两巴掌,又走了半程,风势减弱,换来铺天盖地的积雪。
好在通天是去过北地的猫,他自有护体神光在身,这些积雪远不如罡风来的恼人。
猫面无表情从厚厚的雪层里抽出脚,那是有半人高的暴雪,还有点后悔刚才大意。
然而此时风势虽有减弱,依旧打的人脸疼,他若是踏雪无痕走在雪上只怕就要被这风吹走了。
通天头一次感到了些许为难。
他抖一抖,化作一团半大小猫窝在雪脚思索,猫雪一色,通天干脆在雪堆边挖了个洞靠在雪洞里避风沉思。
风势渐渐增大,他不耐烦,便往洞里又缩了缩,雪这样的东西不似泥土厚实,他往里一挤就挤出好大一块空处,这下便给了他灵感。
雪上风大,他为什么不从雪下走,北地的鼠子也喜欢在雪地里挖洞呢,大如灰狼也会在雪窟里找找路子,他一只猫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