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令方秀宁惊讶的是,那张卖给司徒铭的刻画笺居然也叫皇帝得了去,并在今日显摆出来。
不知道他把钱给司徒铭没有。
阳光透过纸张,镂空部分是一幅神像。
大神面露悲戚,为世人忧,为世人愁,阳光穿透神像,更加笼罩上几分神性光辉。
老远还能听见几位老大人议论纷纷。
“如此精美,竟是出自薛夫人之手。”
“今日一见,倒是想起也许久未去神祠上香了。”
无论旁人如何说,方秀宁又收到一大堆赏赐,心满意足谢恩回去继续吃饭。
崔姨目光复杂,春芽眼泪汪汪,全都看着她欲言又止。
方秀宁福至心灵,叮嘱道,“寒月她们,那份,代领的,你们不要,私吞。”
“……”哪个要私吞!
感动顿失。
一声轻笑响起。
看春芽惊讶脸色也知道,这是她家将军又笑了。
方秀宁拍拍春芽的手,语重心长,“你得,习惯,习惯。”
又面露不忍拍拍薛将军,“你没有赏赐,我的……”
要分给她?薛林昭亦有些惊讶。
“里……里面应该也没有你的。”
薛林昭,“……”在期待什么。
前面突然又是一静。
方秀宁只顾数钱和吃,没听见,只好偷偷张望。
见仪妃跪在地上,皇帝正扶她起来。
有个老臣正跪地道,“陛下,仪妃娘娘之贤德,为后宫之楷模,其敬重先皇后之举,尽显仁厚,有仪妃娘娘襄助陛下,实乃皇室之幸社稷之福。愿陛下与仪妃娘娘琴瑟和鸣,皇家福泽永祚,我朝昌盛绵延!”
年纪很大,中气很足。
此言一出,众臣又都呼啦啦起来行礼,喊愿陛下与仪妃娘娘琴瑟和鸣,我朝昌盛绵延云云。
方秀宁跟着糊涂起身,完全跟不上口令,也不知道这群老大人怎么能喊这么齐。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实乃天道酬勤……嗐!肯定私下排练没带护国大将军府。
举报薛林昭根本没张嘴。
方秀宁跟不上口号,但东张西望没闲着。
只见御用画师在一旁正以没画下这君臣和谐的一幕要后悔一辈子的手速作画,画笔几乎抡出残影。
而上座那边,仪妃已被皇帝亲手扶起来,孟公公正将装着紫金凤纹纸的盒子收走。
“圣上欲以皇后之礼待之,仪妃敬重仙逝皇后,婉拒。”回到座位上,薛林昭道。
方秀宁不太明白,“当,当皇后,好?”
“一国之母,掌管后宫,不好?”
“管家,吃吃力不讨好,我娘,就就是。”
“嗯,你说得对。”
“咦?”方秀宁凑过去低声,“仪妃娘娘,不管,那现在……”
薛林昭道,“庄妃代管后宫。”
“你看,我说的,对,对吧。”
吃力不讨好,春游踏青都不带庄妃。
她又八卦兮兮,“圣上居然,居然不是只有,一个媳妇儿?”
“嗯,他娶了很多放在宫里。”
“……”
放在宫里,这是个什么形容。
春芽冷汗连连给她俩倒茶,恨不能直接用茶叶把嘴堵上。
少说两句吧亲祖宗们!
宴席过后,皇帝一声令下,各自散开去玩。
方秀宁坐得膝盖酸痛,赶紧跟在薛林昭身后离席。
薛林昭看似漫无目的闲逛,却不经意间走到无人之处。
果然,太子很快现身。
也许是圣上亲临,太子今日很低调,一直没有出声,此时与她们汇合且走且聊。
总算有点踏青气氛。
太子道,“血影堂总坛被捣毁,杀手大半伏诛落网,但来往账目已提前被人销毁,秦烈活捉到堂主回来,不日便可抵达王城,之后会交由大理寺审讯。”
踏青气氛全无。
薛林昭点点头,看着脚边跑过去一只小白兔。
太子又道,“苏家的案子年代久远,卷宗记载当年是以烛火倾倒意外失火结案。”
方秀宁抬起头来。
“朝中所派御史发现当年卷宗记载十分模糊,但数年来宣州多名官员更替,想要查清真相还需些时日。”
方秀宁行礼,“谢,谢殿下。”
太子问,“苏家可有仇敌?”
“外祖,人好。”
太子点点头,与他收到的回禀差不多。
宣州城百姓都记得,苏家祖上便住宣州,全家都很和善,而且不经常在外走动,只闷头制笺。
苏家院中多是纸张和木质制笺器具,当年一把大火把苏家能烧的都烧完了。
根据当年仵作所写记录,苏家宅院中尸体共二十四具,外带两条狗,全部烧焦,勉强辨认。
数年过去,如今尸骨更是都已烧成齑粉。
当年是方勉代为收尸,坟茔便设立在宣州苏家坟场,方勉每年都会派人去祭奠。
太子道,“据查证,当年为苏家验尸的仵作因劳累过度,于结案前夕在回家路上跌落河中溺亡。”
方秀宁眨眨眼,似吃惊又似犯迷糊。
太子问,“当年苏家可有遗物残存?”
方秀宁摇头,她什么也没见过。
“官府之中也没有,大理寺此去杭州顺便问过此事,方勉也说没有,但苏家邻里百姓说当年官府是从废墟之中装了一箱东西走的。”
方秀宁一愣。
太子缓缓道,“当年宣州的知州叫王绥安,火灾案同年调任去往嶙州,在嶙州地界被山匪劫杀,随车所带所有箱笼均不翼而飞……文祯二十二年真不是个好年头。”
薛林昭脸色微沉。
难得见她情绪如此外露,方秀宁亦多看数眼。
文祯二十二年,薛泽渊也死于夹谷关。
一行人自远处走来,太子视线却一寸寸自薛林昭脸上扫过。
他道,“嶙州附近山路难行,时有匪乱发生,若非林昭两年前自请带兵去剿灭,恐怕嶙州至今难安稳。”
薛林昭泰然自若,对他的打量视若不见。
气氛却莫名紧张。
那行人终于走近,司徒铭无视诡异氛围,带头行礼,“太子殿下,薛将军。”
“起来吧。”太子双手插袖,气氛再次松动。
“东门旭可认罪了?”
“回殿下,东门旭每日喊冤,要为发妻发丧。”司徒铭一板一眼道,“臣没有同意。”
“东门旭夫人身份查到了?”
“东门夫人本名陈采桑,流川府人士。”
“流川府。”太子道,“我记得,东门旭曾是流川知府,前任户部尚书告老还乡之前曾向父皇举荐他,说两人是同乡,这才调来王城。”
“殿下神思敏锐,博闻强识。”司徒铭面无表情拍完马屁,自怀中摸出本卷宗展开。
“东门旭祖籍流川府,后在流川梁平县捐知县一职,上任后次年被山匪劫走,失踪数年。”
“据地方志记载,东门旭于文祯二十三年左右逃回来,当时身边便带着陈采桑,和一个在山中生的儿子。陈采桑此前并无户籍,据说自幼被匪徒掳至山中。”
“当年东门旭一则揪出当地官匪勾结有功,二则确实在流川府做出些功绩,赶上当地官员空缺之际,任流川府知府。”
薛林昭问,“东门旭是哪年来的王城?”
司徒铭道,“文祯二十四年。”
这升迁速度,平步青云。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寂静中太子突然问,“林昭为何只说这一句?”
方秀宁暗暗抱怨,因为话都被你们说了,欺负我们一个装男人,一个装结巴。
薛林昭,“臣在听。”
太子又问,“薛夫人可有何见解?”
方秀宁,“真多呀,山匪。”
……
一声哀嚎突然自远处响起。
鸟雀被惊上天。
那声音凄厉,青天白日也听得人心中一凛。
听着像是个男人。
太子近卫迅速抽刀戒严,春芽和崔姨一左一右护住方秀宁。
薛林昭望着鸟雀惊起方向,沉声道,“是围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