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一看。
一张脸冷漠,一张脸呆滞。
“……你们,不怕?”
方秀宁歪头。
赖二伸手比划,“嘶!嘶!蛇!”
方秀宁无语。
沉默片刻,突然“哇”一声跳起来,躲到薛林昭身后去。
这一声不单把赖二吓够呛,她明显察觉到手中拽着的手臂一僵。
薛林昭也被她吓一跳?
方秀宁忍笑。
“还有吗?”薛林昭问。
赖二抱着手臂哆嗦道,“我吓得直接跑回家去了,但是当时隐约听见一个声音……”
“什么?”
“那种呜呜的,像是乐器。”
赖二随即由秦御派人送到大理寺中关押,她们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已近烟火时辰。
可巧了,眼下就在演奏乐器,各种乐器。
“呜呜的乐器?”
太子听闻此事也皱眉,沉吟片刻对手下吩咐,“先宣太医到大理寺去给赖二问诊,明日再找些乐器,一件件奏给他听。”
手下领命去办事。
“你们今日可劳累。”太子嘴角含笑。
方秀宁却听得背后一凉。
方才见到那鼻青脸肿的小侯爷被荣德侯带回家去,方秀薇是没受什么伤,但衣裳头发也乱了,方秀莲亦告罪带她离开。
薛林昭不会接这种话,方秀宁亦不敢开口。
太子进一步阴阳怪气道,“本朝多年未开武试,倒是将方三小姐这等人才埋没了。”
紧跟着话锋一转,“话说回来,方三小姐所用招式有人认得,来自中原武林,似乎叫什么,膝踢卸力摔……据三小姐所言,她并不知此招何名,只道是跟姐姐学的。”
太子目光落在她脸上,“薛夫人?方二小姐?”
方秀宁茫然抬头,“太,太子,有何吩咐?”
“苏家除苏安竹,还有一名叫苏安楮的儿子。”却是薛林昭开口,“传言苏安楮自幼离家,拜入江湖门派习武。而方秀宁在受伤前时常往来外祖家中,会一招半式不足为奇。”
太子听得点头,“据仵作记录,薛夫人这位舅舅似乎并没有葬身火海。”
问题又落到方秀宁身上。
“舅舅,不见了。”她红着眼。
天边一声巨响,焰火绽放夜空。
方秀宁含泪道,“我找不到,舅舅。”
宴席之中欢呼阵阵,宾客笑谈,火树银花之下,薛林昭看向她的目光审慎,但难掩不忍。
方秀宁心中渐定。
突然一行人驾马疾行而来,惊到近处守卫,寒月翻身下马被禁军拦住,高声呼喊。
“不好了将军,老夫人不好了!”
烟花绚烂照亮夜空,几匹快马疾驰在王城大街上。
城中巡逻队举枪高呼,“快停下!马上何人?”
“薛林昭,奉圣命回府!”
王城军不敢再拦,薛林昭马蹄不停,带领几人冲向将军府。
方秀宁紧紧抱着春芽不敢松手,这不是她第一次骑马,却是第一次坐这样快的马。
直到将军府门前,她仿佛是被几人拎下马的。
方秀宁站稳便直奔门前的龙雀,“我母亲……”
“夫人别急,随奴婢进来。”
几人匆匆进门,秦御带人将马牵走,将军府大门再次紧闭。
街上零散几个从城外回来的百姓面面相觑,这是又出什么大事了?
方秀宁没能急多久,一进逸桐院,沈汐已经迎出来。
低声道,“不用急,你母亲醒了。”
方秀宁一颗心大起大落又大起,闻言狂喜还未涌上心头,脚下已经匆匆迈进屋里。
床上的人还是紧闭双目。
“她方才醒了一会儿,刚刚喝过药才睡下,不用担心,晚点会醒的。”
沈汐收拾好桌上药碗,“我将眼下的状况尽数告知,只是你母亲昏迷数年,现下说话还比较困难,她只说要见你。”
躺了六年的苏安竹,刚刚醒过。
方秀宁眼前一片模糊,她转身对着沈汐跪下一拜,“多谢神医!”
沈汐和寒月忙来扶她。
沈汐道,“不用谢我,无论是何病症,只要不讳医,总会有好转的。方夫人需要换新药方,我们去煎药,你陪陪她吧。”说完招呼春芽寒月几人出去。
原本跟到门外的薛林昭此时却不见踪影。
或许是多心,她总觉得沈神医那前半句不是说给自己听。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烛火摇动,方秀宁屏息感受片刻。
门外没有人。
她趴在床前,握住母亲一只手,小心地问。
“娘,醒了吗?”
泪眼模糊的视野中,只见双目紧闭的人缓缓睁开眼。
视线放到自己脸上,定格。
方秀宁不敢呼吸,生怕从这一幕中惊醒。
那双桃花眼中泪光盈盈,泪水淹没朱砂痣,沿眼角滑落。
苏安竹声音沙哑。
“我宝……瘦了。”
这一刻,心中积压六年的委屈、惶恐与绝望爆发,方秀宁抽噎两声,终于忍不住把脸埋在母亲衣裳里呜咽出声。
苏安竹尚且僵硬无力的手轻轻搭在她背上,似是安慰,似是提醒。
“走……”声音响起在耳边,很轻,方秀宁茫然抬起头。
就见母亲眼里满是不安惶恐,她看了眼门窗的方向,又压低几分声音,几不可闻但难掩焦急。
“这是,薛家,快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