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容一下子回想起食堂里吵架的那一次龙涛所说过的话,野种,兔儿爷,宦官之后,霍昭阳当时还说是纯属谣言,现在看来可能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他跟在吴添乐后面默默地走进门去,丁大点的一个小院子圈住四方形的天空,所幸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四面被包围的逼仄感还稍微缓解了一点。江清容在一边安静地观察着老人如何颤颤巍巍地把门关上,心里霎时无比肯定这老人绝对曾经在宫里当过差或者正在当差,这个关门的动作不是未经训练过的人能做出来的。
“阿七还带了小朋友回来呀。”老人似乎没预料到萧子期后面还跟着吴添乐和江清容,费劲地咧开缺牙的嘴巴朝他们笑。吴添乐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江清容犹豫了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事情看来比他预料的还要麻烦得多,现在他开始有些质疑自己跟着吴添乐萧子期过来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了。
“是的,”萧子期浑然不知背后发生了什么,十分自然地说道,“东西不够吃吗,要不要我再出去买点?”
“不必了不必了,”老人连连摇头,“锅马上开了,我再去洗把菜……”
萧子期点了点头应下,直接往里屋走了。吴添乐和江清容对视了一眼,只得跟了上去。
屋子里布置得很简陋,但看起来非常干净。正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只暖锅,锅体下方的燃料格子里烧得哔哔剥剥的,锅内热汤翻滚,确实是马上要开的样子。旁边的一只只盘子里摆着洗切干净的肉、菜、面,壶里盛着煮好的花茶。江清容还没见过这种吃饭方式,一下子大为震撼,那些有的没的思绪一时间全都抛在脑后了。
“太棒了,吃火锅哎!我都好久没吃过火锅了!”吴添乐直接用嘴放炮,声如洪钟,江清容感觉脚下的地板都在为之震颤,他是真的有看到窗户纸都抖了三抖,但那也有可能是窗外一阵不识相的风。
“嗯嗯,吃火锅……火锅好吃,阿七打小就爱吃。”果不其然,在院子里的水龙头前面蹲着洗菜的老人都接收到了讯号,笑呵呵地应了两句。
萧子期略微皱了皱眉,没再讲话,转身去给吴添乐和江清容拿了拖鞋过来。三个人围坐在暖锅旁边等着人齐了好开饭,这时候锅子开了,滚烫的水汽攀升上来,模糊了彼此的面容。那一幕从此以后便一直、一直留在了江清容的心里,因为那就是表面安宁彻底结束之前的最后一夜狂欢。
他们来的人比预料中的多一些,所以原本安排好的住宿不得不打乱重组,吴添乐跑去和老人一个屋,江清容和萧子期一起留在了萧子期的房间里。两个人还就谁睡地铺谁睡床拉扯了半天,后来发现萧子期的个子地上根本睡不下才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论。
江清容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试图从深浅不一的黑暗里辨认出那几根房梁哪些是上玄哪些是下玄,一边默数着自己的呼吸声一边等待着睡意的降临。他今天出门没带药,料想着应该是用不上的,现在却有点思念起那玩意来。虽然真带了也不一定舍得吃,但只是闻一闻气味也会觉得有一些微薄的睡意模糊了意识,虽然也可能是心理作用,至少是真管用。
萧子期显然也没睡着,床上发出的动静要比他大很多,显然正在翻来覆去的烙大饼。江清容听得想睡也睡不下去,无奈叹了口气,主动说道:“你要是也睡不着,不如我们俩唠会嗑,看看谁先睡着?”
萧子期没吱声,但是烙大饼的声音停下来了。
江清容其实想问的问题很多,他在心里快速过了一下,发现能说出口的却很少,为了防止越聊越精神,想了想先挑了一个能说的讲:“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武的呀?”
“好早之前吧,我不爱念书。”萧子期回道,“老爹总想让我念书,我念不下去,就往山上跑。对,就是你们那个紫金山,但是我从来没有一次发现过那个山缝。”
“那你是怎么……”江清容问道,忽然意识到这是白痴问题,闻夏和老林主持招新那时候闹得声势巨大,连他这种百里开外的孤儿院选手都能从霍昭阳那里得到消息,何况是基本上就住在紫金山脚下的萧子期。但是萧子期好像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还给出了完整的回复。
“我那时候遇到夏哥了,”萧子期解释道,“在山上。他好像出去办什么事吧,下了大雨,被拦在半道上了。我本来要回去的,原本就是偷偷出来的,看他着急,就先送他回去了。可能稍微耽误了点时间,你们掌门就出来找了,老爹也出来找我,他们两拨人就遇上了。我就这么进的天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