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允显眉头紧蹙。
看来是他身上的血腥将这些东西引了过来。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现下他伤还未好,裹伤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那群嗜血獢亢奋异常。它们喉间发出“咯咯”怪响,獠牙间垂落腥臭涎液,正弓着身子缓缓逼近。
秦允显刚要出声喝止“嗜血獢杀不得”,可叶晤持剑的手腕一动,寒光闪过,眨眼间,几只嗜血獢已经头身分离倒在地上,四肢胡乱扑腾挣扎几下就不动了。
遭了。
那些尸首竟化作一滩黑血,最要命的是,这一滩滩黑血一瞬间生出更多的嗜血獢。
“此物遇血则生,不能杀了它们!”秦允显说话间,二指一挑,腰间恢台动了动,两枚刻着蔽,深的银签飞到他的手里。他将惊慌的叶晤护在身后:“退后,我来制住它们。”
叶晤听闻后,这才惊觉自己闯下大祸,一脸自责地往后退。
秦允显左右手指缝各挟着一枚,待手起,口中念道:“束手无策!”时,灵力自体内涌到指尖,两枚银签迅速相容为一枚,化作一缕青烟弯弯曲曲飘去。
那些嗜血獢被青烟包围住,原本又鼓又涨的肚子登时像泄了气,成了两片薄薄一层,连竖立的耳朵都耷拉下来,活似染了瘟病的家犬。
危机虽解,可秦允显的状态似乎很不好。
原本在三阳珏功效下渐愈的伤口再度崩裂,使用恢台耗去的灵力更让他雪上加霜。他单手撑住树干,额间渗出细密汗珠,面色苍白如纸。
“主子,你怎么样?”
叶晤慌忙上前搀扶,又是懊恼又是惭愧,恨不能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
在江平阔修行时,他整日里净琢磨些没用的玩意儿。不是捣鼓什么仙女花架,就是痴迷景盆里的洒水轮,屋里屋外堆满了这些劳什子。叶兴不知骂过他多少回,他当时唯唯诺诺应着,转头又把这些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若是当初肯多读几本有用的书,何至于连嗜血獢的特性都不知晓?如今非但帮不上忙,反倒要重伤的主子强撑着收拾残局......
秦允显闭着眼,睫羽颤动。
新伤叫体内的三阳珏又自行生效,血管里流动的仿佛不是血而是万千根银针,扎得他生疼,眼前阵阵发黑,连叶晤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都化作朦胧虚影。
他强忍剧痛,晃去重影与模糊,安慰说:“无妨,我用恢台暂且压制住了它们。但撑不过一时三刻,”他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蛛丝,还未传到叶晤耳畔便已消散,“趁现在......快走......”
叶晤听得不明白,可是最后快走两个字听得清了,也顾不得心疼问这问那的,赶紧背起秦允显跟着碧血走。
越往林中走,树精吐出的雾气越发浓稠,连地上那些花灯的光都被吞没。叶晤彻底成了睁眼瞎,只能调动耳力,循着碧血振翅的声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雾瘴中艰难前行。
秦允显无力地伏在叶晤背上,意识昏沉。耳鸣声中,他垂落的手臂裂开的伤口不断渗血,血顺着手腕滴了一路。那些花灯瓣上沾上几滴饱饱的血珠,由金色细长的花蕊迅速吸了个干净,似蚊子的肚子又涨又红。
本来这些花散发的是沁人的香气,吸足了血后,香气也成了腥气。缕缕气味似一道道牵引线,引得嗜血獢从四面八方而来。
当秦允显被叶晤唤醒时,浓雾变得稀薄,周身已经被嗜血獢包围。他被安置坐靠树干上,衣袖已被卷起,伤口缠着黑色布条——显然是叶晤匆忙包扎的。
“您伤势太重,千万别再动了!”叶晤持剑挡在前方,望着一大群的嗜血獢,焦急道:“可叹属下道行不精,若只一两只,尚可周旋。但眼下实在太多,杀又不能杀,跑又不能跑,这该如何是好?”
秦允显撑着树干摇摇晃晃站起,面色惨白如纸。他轻咳一声,突然夺过叶晤手中长剑。
叶晤手中一空,愕然转头:“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秦允显持剑的手微微发颤,剑尖在雾气闪着银光:“嗜血獢逐血而行,只要放出更多血气,便能引开它们。我尚能走动,待会你且跟着碧血......”
“您要当活靶子?!”叶晤脸色骤变,声音都变了调。
秦允显沉默不语。
此刻的他,不仅是秦溪常的负累,更是叶晤的拖累。叶兴已逝,他再不能眼睁睁看着叶晤赴险。这一身罪孽之躯,苟活至今已是侥幸。
“替我转告兄长,是我对不起他。”秦允显说着,眉宇间蓦地闪过一丝决绝,举剑便往刚刚包扎好的腕间划去。
叶晤却突然赤手握住剑刃。
鲜血顿时顺着指缝蜿蜒而下,叶晤却恍若未觉,眼眶泛红说:“主子金尊玉贵,怎可作为活靶子?若您有个闪失,别说是属下,就是皇长孙殿下也......”他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垂下眼帘,睫毛沾着泪珠微微颤动。
“我自幼无父无母,若非太子,本该死于那场水灾之中......主子,我本来就是贱命一条,为主子生,为主子死都是造化。”
他说着猛地调转剑锋,狠狠刺向自己的手臂。
秦允显还没反应过来,叶晤胳膊便被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那血液顿时就似流水般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