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换了一家当铺交易,今天结束的时间比昨日早,一行人申时就踏上了返程,不到酉时便看到了村口的榕树。
赵二叔的女婿周石头是个鼻子灵的,架着牛车到处嗅,扭头和他丈人说:“爹,村里有人杀鸡!还不止一只,起码杀了两只!”
赵二叔眉头一瞪,照常教训女婿:“胡说什么!不年不节的哪有人杀鸡,就是前几天老刘头他家杀鸡,也是因为准女婿来提亲。天天吃鸡不活了咋滴?应大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应见画笑了笑没说话,低头看了眼怀里温着的甜豆浆。
病人吃不得太重口味的东西,她又讲究“口腹之欲”,只能尝尝甜的了。
可越往他家走那股香气越浓,不用周石头再说什么,人人都闻得出来,他,一贫如洗的应大夫家里,开荤了。
那味道香气来蛮横不讲理,几乎钻进肚腹里,勾得一条条馋虫不停咬人。
周石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连赵二叔也悄悄擦了下嘴角,唯独应见画不为所动。
他在思考鸡是从哪里来的。杜知津没钱又不能出门,只能是旁人送给她的。可在人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武陵村里谁那么富裕又那么好心?黄家?不、上次去借鸡蛋都不多了,更不可能送鸡过来,而且不止一只......
将村中殷实人家筛了个遍也没得出结果,应见画眉心轻凝,手探入竹篓握紧一小包药粉。
这药虽不至于见血封喉,但也能给他争取逃跑时间,希望杜知津没出什么意外......
“应大夫你回来得正巧!姊姊煮好吃的啦!”
红花捧着碗从院中走出,脸上满是餍足的笑。见状,他取药粉的动作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不是仇家?
接着,院子里走出第二个人,抓着鸡脚准备放血。感觉到他的注视,陆平一抬头,两个男人四目相对。
刹那间,应见画明白了怪声说的“黑皮小哥”是谁。
————
“对不住啊应大夫,未经您允许就用了您家里的东西......这只鸡就当送给您和木姑娘的了,请务必收下!”
陆平郑重朝他行了一礼,应见画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道:“寒舍简陋,陆捕头要是不嫌弃,不如留下来一起用个便饭。”
陆平猛地抬首,话是对他说的,视线却落在杜知津脸上:“当真?!”
红花在心中暗唾当什么真,没看到应大夫连招牌的笑都要挂不住了吗?赶紧走啊大块头!然而她人微言轻,说的话不管用,姊姊又不懂她的暗示。她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姊姊我们去外面吃吧,这里好热哦。”
杜知津刚想说问哪里热了昨晚应大夫都被冻得直打颤......可看着女孩疯狂抽筋的眼皮,她决定带她去河边洗洗。
应见画温声问:“不吃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杜知津实话实说:“很好吃啊,回来我还要吃。”
红花:“啊啊啊姊姊我们快走吧我要尴尬、热死了!”
两人目送她们远去,久久无言。应见画率先打破沉默:“给你添麻烦了吧?她就是这样,一旦下定决心就誓不罢休,怎么也劝不动。”
陆平摇摇头,不知想到什么,耳根“唰”地变红:“不麻烦......木姑娘的性格很好。而且我还是第一次见那种打法,受益匪浅。”
木姑娘?
紧绷的弦突然一松,他脸上的笑多了几分真切:“哦?是吗?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我能问问你和她去做了什么吗?”
“这......”这下连陆平俊黑的面孔上都浮现了两朵可疑的红云,“咳咳......还是、还是等她回来和您说吧。”
应见画险些把一口银牙咬碎。
先前不还规规矩矩地叫“木姑娘”,怎么也学他改口?此子贼心昭然若揭,断不可留!
“还没问陆捕头远道而来所为何事。是有个头疼脑热腰酸背痛还是......难言之隐?”
他笑得如沐春风,陆平却感觉身下一凉,不禁合拢双腿,手按住腰间佩刀,正色道:“县令大人派我来请您出山。”
应见画神色一变:“县令?”
陆平点头,压低声音说:“世子突发恶疾,府中太医束手无措,郡王下令找寻杏林圣手。若治好世子,得黄金百两、良田数顷。县令知道应大夫曾是一方神医,特地......”
“恐怕要让你们失望。母亲去世时我还不足七岁,无法继承她的衣钵,如今只不过给乡野村夫看点小病,勉强糊口罢了。”说完,应见画给他指了指自家破败的屋顶,苦笑,“若有一身本事,我也就不会落魄至此。谁不希望自己能够重振门楣,光宗耀祖呢?”
“当然,倘若县令大人看得起我,我自当竭尽全力。”
而此刻,沉默的人变成了陆平。良久,他充满歉意地一抱拳:“县令大人体恤民情,自不会勉强。”
应见画心中冷笑。
体恤民情?是害怕他不小心把世子治死,不仅占不到好处还惹一身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