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是哪个街道口你俩可能碰见过呢,榕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出去玩都能碰到认识的,”宋远浔说着拍了拍宋青云的背,“没事的啦。”
“嗯,应该吧。”宋青云点着头应着。
“唉,”宋远浔叹了口气,摸着宋青云的脊背安抚着,“记忆紊乱不是你的错,记不清就记不清了,没事的。”
记忆紊乱是宋青云后脑的伤口引起的。
那是21年的雨夜——
“喂,今天叫你去要的钱呢?”张晓叼着烟在嘴里吸吮着,吐着烟圈撇了撇一旁的宋青云。
那会的她才11岁。
她其实骗了墨离一次,她七岁那年根本没被宋母带走,只是因为她,宋母和张晓离婚了。但她还是继续留在了那个小镇上,被毒打着。
“没,没要到,”宋青云结巴的捏着衣角,低着头不敢去看张晓。
“你个贱蹄子,你知道你妈在城里头过得多好吗啊?连个钱都要不到,”张晓说着将烟扔在水泥地上踩灭,起身抓着宋青云的头发就笑着露出那因为长期吸烟染黄的牙,“她凭什么把你这个拖油瓶扔给我自己就跑了?她配跑吗!”
“呃,疼……”宋青云呻吟着伸出手想抓挠着张晓的手,她的头皮发疼,“我妈和你已经离婚了!”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她会和我离婚?”张晓一听就将宋青云摔到地上,湿乎乎的水泥地蹭的宋青云满脸淤泥,黑黑的。
“疼……”宋青云还是只嚷着疼。
“疼?你就该疼的长点记性!”张晓说着便抽出木拔子往宋青云的背上抽着,嘴里的恶语没停,一句比一句难听。
宋青云蜷缩在地上,单薄的衣衫很快被抽裂,木拔子狠狠刮过皮肤,留下一道道狰狞的红痕。她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眼泪混着泥水渗进嘴角,咸涩得发苦,她向后退缩着。
“还敢躲?!”张晓一脚踩住她的小腿,木拔子重重敲在她后脑勺上。
世界突然安静了。
宋青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耳边嗡嗡作响。整个身体突然变得很轻很轻。她像那时门口杨树的落叶般飘进积水里,看见血色在雨水中绽开成一朵颤抖的花。
她的头像破了,听不清声响。
水泥地的寒气透过那单薄的衣料渗入宋青云的骨髓。她蜷缩在墙角里,看着张晓一步步靠近,将手中的木拔子换成了木棍。
她清晰的记着,那根棍子打了隔壁家那只不听话的狗两下,狗便咽了气。她害怕的念着:“爸……爸我错了……我明天、明天就去要钱……”
张晓咧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他身上的酒气混合着劣质烟草的味道,让宋青云胃里一阵翻涌。
雨又开始下了,先是零星几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很快就连成一片。就如同那木棍砸在她身上般。
张晓扔下木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又把她拖到院子中央。从柴堆里抽出一根拇指粗的竹条,在手里掂了掂,“上次教你的规矩,看来是没记明白。”
冰凉的雨水顺着宋青云的脖颈流进衣领,她浑身发抖,却不敢挪动半步。竹条破空的声音比疼痛先到,“啪”地一声抽在她小腿上。宋青云猛地跪倒在地,泥水溅了她一脸。
“起来!”张晓踹了她一脚,“才一下就受不了?你妈当年挨打时可没你这么娇气!”
宋青云不用想都知道现在自己的狼狈样。
宋青云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第二下已经落在了她的背上。这次的疼痛像一条火蛇,从脊梁骨窜到四肢百骸。她终于忍不住叫出声,却被灌进嘴里的雨水呛得直咳嗽。
“叫啊,大声叫!”张晓的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让街坊都听听,我张家是怎么对你们这种人的!”
竹条如雨点般落下,宋青云本能地想用手护住头,竹条就抽在她手臂上,很快浮起一道道红肿的棱子。她试图逃跑,却被张晓一把抓住头发,硬生生拖回原地。
“想跑?”张晓揪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你妈当年也是这么跑的,结果呢,背着老子找上她前夫,还他妈复婚了,把你这个小拖油瓶留下来给老子!”
脸颊撞在砖墙上的闷响被雷声掩盖,宋青云眼前发黑,宋青云想抬起手抓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掌心已经被血染的鲜红。她听见张晓在笑,那笑声比雷声更让她恐惧。
“看看你这副样子,”张晓松开她的头发,改用皮带抽打,“跟你妈一个德行,贱货!”
金属扣划破空气,在宋青云的背上又留下一道血痕。她终于哭出声来,哭声却被暴雨吞没。皮带一次次落下,校服的布条黏在绽开的皮肉上。张晓打得兴起,竟解下腰间平日拴牲口的铁链。
“今天非得让你长记性!”铁链缠在张晓手上,他照着宋青云的膝盖就是一下。
骨头碎裂般的疼痛让宋青云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使她整个人瘫倒在泥水里,铁链却一下下落在她背上、腿上。雨水冲刷着伤口,血水在她身下汇成淡红色的水洼。
“装死?”张晓踢了踢她,见她不动,有着怒火,“我让你装!”
锁链甩在后背的声响让远处的野狗都停止了吠叫,宋青云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震碎了,一口血涌上喉咙。她模糊地看见张晓扔掉铁链又拿起铁锹准备再来一下,突然间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院子。
那一瞬间的光亮里,她看见张晓扭曲的脸,看见水泥地铁链上沾着的血,也看见院门外站着的一个黑影。
下一秒,惊雷炸响,铁锹却没有落下。
“你他妈谁啊!”恍惚间宋青云听见张晓的怒骂声传来。
宋青云有些艰难地转头,她的脖子像要断了,头也昏昏沉沉的。
她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抓住了张晓的手腕,嘴上嚷着“这是我妹!这他妈是我妹!”
奇怪,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哥哥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铁锹掉在地上,溅起一片泥点子。那男人明显是练过的,几下就把张晓按在地上。张晓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她没听清张晓骂了些什么,她只记得男人一直一言不发,只是照着张晓的脸狠狠揍上了几拳。
雨更大了,宋青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她感觉有人把她抱起来,那人的怀抱很温暖,和冰冷的雨水形成鲜明对比。她闻到了些淡淡的柠檬香味,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再一次闻到这么好闻的味道。
上次闻到这味道的时候,妈妈还没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