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了三波吧,第二波最强。现在负债40个。】
【唉,长辈年纪大了,我也谈了个男朋友,不得不出来赚点钱。】
【妹,稳着点。暂时不要炒币。】
白有仪愣愣地点头。
她知道币圈杠杆很猛,有的人玩百倍杠杆,24/7交易,每秒波动几十万。白有仪觉得那些操作纯粹将钱抽离为数字,脱离货币本身的属性,是在进行豪赌。
两人打字聊天,后面觉得打字太慢,合约姐便问白有仪方便语音吗?姐妹俩打个电话,好好唠唠这一年发生的情况。
白有仪打了视频通话。
钟红琰大学学的理论数学,和白有仪一样,毕业上不了班,自己在家干做交易。
十年下来,除了交易,没学其他技能。简历空荡荡,人还年轻。但社会规则摆在那里,三十的年龄在就业环境中处于劣势,职业壁垒难以破除。
她又不想去证券公司上班,不想做拿底薪的销售,不想受一些比她认知低的人的气,留给她的职业不多,便做起了计件算钱的外卖员。
至少自由,能养活自己。
两人交流了一小时,说不尽的话。但钟红琰窗外的雨停了,她得赶去送外卖。
好歹是认识许久的朋友,白有仪没由来涌出一股伤感,鼻尖发酸。
趁钟红琰还没看到她面色失常,白有仪匆匆挂断通讯,在书桌前发愣,生出很多感慨,红了眼圈。
但她很快调整心情,开始做午饭,再平和心情去上班。
这便是圈子的常态。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依靠金钱做魔力种子,施以钱生钱的魔法,开枝散叶过快,能在三四年内,把自己的种子萌发成资金五十万,百万,千万。
但可能稍加不注意,只是心态上的变化,没做好风险控制,便能催生这颗魔力种子发霉变异,嘭地一下爆炸。
大树倾倒,体无完肤,焉有完卵。
-
中午上班。
白有仪整理好战术背带,腰带,她身量高,背挺直像一棵朝天生长的青柏,穿起制服那叫一个有模有样。
她在西苑踢踏步趾高气昂地走着,像民国时期少年将军打马游街。
街没游到一半,她便同鹌鹑似的勾头,被二经理逮住了。
上午和钟红琰聊天的事,让白有仪生出她得踏踏实实地干活,尤为珍惜这份工作的心态。
她毕恭毕敬向二经理颔首,心里难免想:
果然,人有了生存压力,就会被限制。没钱就像马嘴里含的嚼子,含了嚼子,才好被控制,马的头颅才会低下。阶层的壁垒,行业非必要规则的壁垒,怎么能说不是另一种服从性的控制?
把合格的劳动力驱逐排斥,本身就是一种控制。
正当白有仪劝慰自己忍受二经理屌屌叨叨两句,二经理冲白有仪一笑,大声道:“小白啊,平日和迟先生走动时,迟先生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叫我去帮帮忙嘛。”
白有仪抬头,僵硬地挤出微笑:“好。”
“嗯,你好好干!王姐经常夸你。”二经理走了,临走前,怕白有仪听不清大吼道。
差点给白有仪耳朵震聋。
白有仪叹了口气,巡逻了一圈小区,过了一小时。
她随处找了处花坛面坐下,她不嫌脏,工作制服随时会清洗,回家也洗澡,她拍拍屁股便坐在花坛瓷砖。
坐了一会儿,没事干,白有仪还是打开了股票APP。
每天的交易时间只有四小时,刚巧收盘了。
今天周五,一周最后的交易日。
最近变动大,随便打开一只,盘面里的弹幕一片哀嚎。
白有仪看好戏不嫌事大,发了贴:“姐妹兄弟们挺住哦~诶哟,今天卖飞了,才赚了两三个,落袋为安吧。下周我空仓。”
底下有长期做交易认出她的人,“讨打呢。前一个月买XX集团那个,说天台见的不是你吗?还不跳啊。”
“信她赚了两三个,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白有仪又乐得嘎嘎笑,不开心的时候,乐子还得自己找。
她看见远处一位保洁阿姨双手拉着一米六高的垃圾桶,在倒退走路,白有仪忙收了手机,小跑上前,不嫌手脏地帮她推垃圾桶。
垃圾桶长长方方,看着空间量不大,实则有两三百斤,摩擦在地面的阻力大,切实的重。
白有仪和保洁阿姨齐力将垃圾桶推到垃圾车前,等待机械卡住拉上垃圾车倾倒。
白有仪去浇花水龙头下洗手,阿姨走来说了句,妹妹谢谢,白有仪又跑回原位坐下。
迟羽在远处看得怔愣。
今天父亲和哥哥听说他展览人流量不大,派了个助手过来帮他办展,揪查问题。
助手社会经验足,是哥哥的人,来了之后提了太多缺陷。下午便叫人做出停展公告,明天退票退款,再补偿之后免费看展。助手要求留三天整改展览现场,重新宣传,便叫迟羽“小少爷”,把他打发回家。
迟羽知道他做什么都比不上哥哥优秀,助手是哥哥的人,所以也没提出让迟羽跟在一旁学习。
迟羽和哥哥迟澄从小读的是封闭式精英男校,迟澄是站在金字塔顶利己功利的那一批,冷傲势利,迟羽融不进那群死装哥的圈子,较为自闭。
他心情不好,恹恹回家,便见着白有仪坐在树下,好像有心事,他想走过去和白有仪说话。
白有仪笑得开朗,去帮保洁阿姨推垃圾车。
迟羽站在原地,没敢走上前寒暄,他看这个保安妹推了十几分钟垃圾车,跟朵会照耀别人的向日葵灯似的,天天散发光芒。
迟羽怕自己的阴暗打扰她,也怕走过去,不被她需要。
迟羽打算绕开白有仪,却见白有仪向他轻轻招手。
他抿住嘴角的弧度,不情不愿挪着鞋底,踱步过去。
干嘛呀,这个保安妹,眼神倒挺好。他站那么远,都能被她看到。
迟羽的心情倏地美妙。
“迟先生,今天展览不忙么?”白有仪笑出月牙弯的眼,和开给她钱的富少打好交道。
迟羽没回答,瞅低眼帘,觑一眼白有仪坐的地方,嫌弃:“你怎么坐花坛上,不嫌凉?”
“还好。天气热,休息一下。”白有仪坐下,摘了礼帽扇风。
迟羽哼声,说:“女孩子少坐凉的地方,对身体不好。”
白有仪道:“没事没事。我火气大着呢,不会宫寒。”
迟羽又闭嘴,保安妹说话好糙。
迟羽呆站半刻,眼见保安妹蓬松细软的黑发下,额头泌出汗珠,她晒挺“黑”,至少比迟羽白玉似的剔透皮肤色彩丰富。
黄金麦穗的色泽,很漂亮,不是那种资产阶级崇尚虚浮精致的漂亮,像上个世界五六十年代,歌颂农田歌颂劳作歌颂坚实力量的油画。
脸儿倒不粗糙,双颊红润,看着就知道她有多精神,性格有多精彩。
至于唇,迟羽挪开眼,耳朵被太阳晒得发烫。
“热成这样啊,”迟羽站在白有仪身旁悄声嘟囔,“居然不知道找地方喝口水?偷偷休息也好,真是个老实的笨蛋,还去给别人帮忙。”
他以为白有仪听不见,白有仪听得一清二楚,下意识拧眉骂:这卷毛王八蛋,在她身边,跟个八公似的嘀嘀咕咕什么呢。
迟羽目光跳到绿化带中藏着的小花园。
那里有凉亭,老幼锻炼的游乐设施,还有一台自动售贩机。
“去那边坐。”迟羽指着花园,“碰见我了,当你运气好。请你喝冰水,怎么样?白有仪,你随便挑。”
“真的?!”一听免费,白有仪来了兴致,弹簧似的站起身躯。
迟羽没说话,转身就走,憋住不朝白有仪微笑,憋到五官变形抽筋。
白有仪一开心,他也真的好开心。
为什么他一遇见白有仪就会变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