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血迹已经凝固许久,除了看着唬人之外,也不能给他带来任何生理上的不适。
水龙头已经被他小幅度地拧开,滴滴细流声固执地提醒着黑尾铁朗此刻他只要冲上几分钟血迹便会消退,根本费不了多少工夫。
但少年只是抬头瞥了它一眼,片刻后,水龙头被拧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阳台上骤然陷入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的沉寂让黑尾铁朗不由得屏住呼吸,指尖不受控制地抚上那片趋近于红褐色的印记,被掩在血迹下的脉搏沉沉跳动着,感受到外力相触,它开始逐渐加速,直至和胸腔中的心跳同频。
他在此刻清晰地意识到,这片早已干涸的暗红曾是温热的、流动的,它来自于躺在床上休息的那个少女,在几个小时前,还是她身体里奔涌跳动着的一部分。
而现在,兵荒马乱过后,它带着川濑久夏的体温和痛楚,深深烙印在了他的手上。
它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烫进了黑尾铁朗心里。
天光刺眼,霸道地笼罩着这片阳台,黑尾铁朗几乎要被照得睁不开眼。
汗水沿着额角一串串淌下,理智在脑海里控诉他这种傻站着情愿被紫外线涂黑也不转身回室内的行为。
那片暗红色的皮肤也被晒烫了,一开始只是微微灼热的不适感,不知不觉间,血迹在他眼里活了过来,张牙舞爪的火苗开始叫嚣着吞噬每一寸肌肤。
野火燎原,蛮不讲理地入侵了黑尾铁朗的心脏,击溃理智,占地为王。
它们在掠夺而来的疆土上肆意作乐,狂欢着翻上他的心尖,高高竖起改朝换代的旗帜。
心头血,一个古老又凄艳的比喻,一个在他昏昏欲睡的国文课上被老生常谈的象征,此刻具象为川濑久夏的名字,在他的心尖永久封存。
黑尾铁朗还没被烈日晒得失去思考能力,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方才包扎时的那些举动可以被解释成慌不择路,可愈来愈剧烈的心跳无法被随意搪塞。
承认吧,他就是喜欢上川濑久夏了。
不是朋友对朋友的喜欢、不是年长者对妹妹的喜欢,这是……研磨对她的那种喜欢。
幼驯染的脸偏偏在这个时刻跳进脑海,黑尾铁朗才后知后觉地从这段存在了一分钟不到的心动里品出了一丝荒谬。
完蛋,黑尾铁朗徒劳地捂住脸想,他应该要对研磨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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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血迹最终还是被黑尾铁朗清洗掉了,它太过引人注目,川濑久夏醒过来一定会自责,他不要看见她皱眉。
换上新冰袋,黑尾铁朗坐回病床前,牵起女生的手,帮她冰敷着红肿的右脸。
后者是出于恢复需要,而至于前者,则掺杂了他百分百的私心。
既然已经确定了心意,黑尾铁朗自然要充分利用起这段摆在他面前的奢侈独处时光,诊室墙上的时钟已经走过四点,体育馆里的训练行将结束。
他知道,只要一下训,医务室门口便会挤满那些心急如焚的人,到时候他就不能再光明正大地牵着川濑久夏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就趁着这个机会再牵一下……
“黑尾学长?”
满腔侥幸被点破的那一刹,黑尾铁朗的脸颊噌地烧了起来。
他定了定心神,抬头,视线从两人紧握的双手转移到少女疑惑的神色上,故作镇静道:“你醒了啊,川……小夏,这下能想起晕倒前后的细节了吗?”
“嗯,都想起来了。”川濑久夏点点头,眉心仍然微蹙着。
见状,黑尾铁朗关切道:“头应该还很晕吧?还疼吗?”
持续长时间的冰敷起了不少作用,右眼的肿胀不适感相较于上一次醒来已大大减小,晕眩感仍然占据着大脑,但她已经能勉强挤出笑意:“比之前好多了,谢谢黑……黑尾学长。”
意识模糊之际呢喃出的亲密称呼依旧在脑海中盘旋,记忆恢复得实在有些过于彻底了,川濑久夏想,黑尾铁朗安慰她的字字句句就像被打上了高亮符号,连两人交织的呼吸声都如此清晰。
气氛沉默得诡异,少年把头埋得低低的,目光停驻在紧扣的双手上。
该放开她了吗?该继续叫她川濑吗?
被剧痛逼出来的弱不禁风在川濑久夏身上已经荡然无存,那些遵循本能脱口而出的依赖和安抚更像是一场无比逼真的梦。
可他手背上的红印和她眼角的泪痕又无一不在提醒着,一个多小时前,他们曾像情侣那样耳鬓厮磨。
理智与情感在黑尾铁朗的脑海里激战,无数次犹疑后,他轻轻放开了川濑久夏的手。
“那个,我在想……”黑尾铁朗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咳了咳,“小…夏,其实你以后可以叫我……”
他的语速很慢,语气郑重,说完一个词要停两三秒。
川濑久夏并没有打断黑尾铁朗,她靠在床上耐心等着他一个接一个音节地把这句话蹦完。
然而事与愿违,心声吐露到最关键处,两三阵旋风轰然过境。
时钟恰好走到五点半,诊室门口前后涌进来两个横冲直撞的身影。
同一时间向病床那端呈以标准九十度鞠躬的木兔光太郎和影山飞雄撞在一起,愣愣地对视了一眼,仍不敢抬头。
片刻后,两人吼得异口同声。
“川濑同学,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