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围向中心推进,清除掉边缘弱小的鬼怪后,真正棘手的东西才显现了出来——是许多振刀剑的虚影。他们不是真正的刀剑,只是残留的执念与本丸生物结合后形成的鬼怪。
一群怪物形成的包围圈逐渐收缩。
礼宫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总算到了这一步,这才是正餐啊!”
他斜睨我一眼,甩干了剑上黑红的血迹,似笑非笑道:“我虽然勉强算是承认了你本丸的那些家伙,对这些东西可没有丝毫慈悲。”
他扬起下巴:“怎么样?你下得去手吗?”
我不想理他,脸上的表情应该也不好看吧,因为礼宫看到后收敛了神色,嘴唇无声地动作了几句。
任务级别高是有道理的,它们身上的污秽顺着冰剑划出的伤口由内而外地溅撒出来,必须不时调整身形加快速度,即使如此我也未能完全避开灼烫的黑色血液。
礼宫的情况也差不多,我们分开着斩断一条条手臂和头颅,他的制服也染上了片片斑驳,却极为开心,在战场上嚣张无比:“记不清上一次这么放肆是什么时候了,这玩意儿杀起来比暗堕刀好处理多了!”
他冲向剩下不多的几只,细剑凌空甩出,穿透肉|体时发出“噗噗”的闷响,又接住飞回的武器,旋身划出完美的圆弧,血液飞溅。
我保持着一段距离消除着身边的鬼怪,它们大多是长满骨刺的骷髅生物,少数与本丸保留的生物结合,异化成了四不像的诡异模样,不像溯行军一样携带刀剑,毕竟生前已经被碎掉了。
“不过,我还以为,过了这么久,你和那群刀剑在一起,会稍微下手轻一些呢,你不替他们觉得可悲吗?结果完全没有手软啊。”
从带着大太刀遇到他的那次起,礼宫总抓住机会说些刺痛人的话。
“一天了,你说了一天的蠢话。”我把剑从面前一具鬼化的野熊脖子上抽出,看着它尖啸着倒下去化作灰烬,冷着脸抿住嘴唇,“你是害怕玩具被抢走的小孩子吗。”
名门出身,加上高傲冷淡的性格和时常毒舌,礼宫要在政府一直独来独往。进入部里后我没有特意和他多接触,只是出于相似的处境不会避开偶尔和他的组队,平等地像和其他人交流一样和他相处罢了,只是这样,却在我们与他人之外建立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隔膜。
……我对这种情况并不熟悉,只是有点隐约的体会,大概是一种占有欲……所以他之前连朋友都没有?当时的我因这擅自的猜测又从未求证,始终对他保持着微妙的宽容。
害怕刀剑分走了我的注意力,就像紧紧抱住怀里的玩具的孩子,礼宫在一些方面相当幼稚,我很无奈他会这样想,他总是这样的话,我会很为难。
“我不知道你在别扭什么,但是,好好想想我们的使命。”比起我,迷茫的是他才对。
礼宫突然不说话了,他停下来站住,我也不想多说,走到了最后一个怪物前。它无声倚靠着栏杆,手臂圈起膝盖,本丸里的五虎退也跟它一样喜欢这样坐着,说是有安全感。
随着我的接近它抬起头来,直视着我,一点一点的流下了似乎是眼泪的东西。我举起了剑,对准了它的心脏。
其实我除了执刀人,也是审神者啊,日记。我不可能没有触动的,但我没有立场去心软,这座本丸过去残留至今的执念终究要有个了结,我也不是它们的审神者,无法弥补犯下的错。此刻我必须无比坚定,无比冷酷,已经扭转不了的结局不应再阻挡我们向前了。
我面无表情,剑尖穿透心脏,将短刀钉在了身后柱子上。它在风化前,目光固执地停留在了我的身上,探出的指尖还未触碰到我,便一寸寸化为沙土散在了风中——它似乎想要一个拥抱。
礼宫走近了,目光在我的剑上停住,眼神晦暗不明:“我说过你不必强制做到这种程度。”
我把剑收回来甩净,好奇他现在是有些难过吗,他不是一直好兴奋来着,突然难过是为什么。
“没关系,只要一直看清自己就没问题。”所以不会迷茫,不会走到岔路上去。
污秽清除后,没有了留下来的执念,这座失去主人的本丸在一点点消失,湮灭在原有的空间里,然后新的本丸将会诞生,等待迎接新的审神者和刀剑。
“如果当时能早些发现就好了。”礼宫和我一起默默注视着本丸的痕迹,吐口气叹道:“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之后做得更好就行了。”
他忙叫住我,我已经自顾自开启传送往回走了,“你这就要回去!?不等到本丸更新完毕?”
“我还有事要忙。”任务完成就好,多留下去有什么用,我还要回去处理本丸的事。
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本丸的雪早已停了,白茫茫的雪地里,我一身黑红色血迹很是扎眼,但没办法,打打杀杀起来就会没时间换。
我坐在天守阁的房顶上,因为结界的存在没有人知道我已经回来,清新的白雪气息涌进鼻腔,逐渐洗净了满身的血腥。
远处树林里能看到刀剑的影子,隐隐约约看不清,蹦蹦跳跳的有点傻。我看到了五虎退,头上戴着花环,蹲在地上是在捉迷藏吗,我从旁边拢起一把雪,用灵力凝固成花环的形状,在夕阳下映照出薄暮的橙色。
本来想要拔几朵雪里的绒花插到上面,但是手一碰到,花便消逝了。我发着呆,不知怎的,心里空洞洞的。
我有些恍惚了,只觉得很久以前在现世我也曾这样坐在高处,在夕阳里编着花环。我坐在这里俯视本丸,就好像很久以前也在一样的夕阳里远远看着他们一样。
本丸的纱幔轻荡着,此时却起风了,我要下去了,我不要头发乱糟糟的被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