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下意识用手去掰他的手掌,脸渐渐涨得通红,安昭缓缓紧缩着五指,濒死的瞬间,陆英突然落下一滴泪来,嘴里还断断续续地用气声继续追问他,为什么?
刹那间,安昭眸光一闪,不知为何在这个瞬间突然松开了手。
陆英蜷缩在床榻上,大口呼吸着,安昭紧紧盯着她,思索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只药瓶,俯下身,放在床边。
他蹲在床边,去看身子还在微微颤抖抽搐的陆英,敛了敛周身散发的凶恶之意,轻声道:“你还有假死脱身的可能,那她呢?”
陆英闻言一顿,虚弱地开口,“什么意思?”
安昭扯了扯唇角,“那日,她本是要借刺杀脱身,你救了她,便也就彻底断了她脱身的可能……”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像是觉得荒唐,止住了话角。
陆英察觉到他的未尽之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爬坐起来,扑过去抓住安昭的衣领,“为什么这么说……”
安昭一挥手将她扫落下去,陆英却执意要问个清楚,死死攥住他的衣袖不放。
他蹲在床边,微微低下头,俯视着陆英,“太子不顾你的意愿,强娶你的时候,你日日垂泪,很是伤心……”
陆英目光一闪,听他继续说道:“她被强迫入宫的时候,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她是谁,陆英与安昭都心知肚明。
陆英想起来大婚那日,高坐在上的女子,贵妃之身却与皇后平起平坐,可见荣宠至极,她被安昭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茫然无措地看着安昭的眼睛,明明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另一个女子的凄惨故事,她却听得泪眼朦胧。
因为下一刻安昭便说:“你救下她时,我就在楼下。”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喉间滚动,几乎是咬着牙继续道:“那日,我是去接她的。”
尽管已经过去多年,安昭回想起来依旧觉得心中恨得要滴血,“只差一步,她便能借着刺客的遮掩,顺利逃离,重获自由。”他哑着声音,恨笑出声,“偏偏你在那个时候出现,偏偏你竟然是个好人。”
陆英倏地瞪大了眼睛,双唇微微张开,而后又颤抖着合上,眉头痛苦地皱起,“所以,是因为我……”剩下的话淹没在汹涌而来的愧疚之中,陆英抓着手中的锦被一角,脑中一片空白,不断回想着当时的情景,那女子沉默的脸庞,陛下古怪的郑重的谢礼,还有天真无知的她自己。
像是觉着命运弄人,连窗外的夜风也停了,屋内一片寂静,只剩下陆英断断续续痛苦的抽泣声,安昭静静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始终一言不发。
“是。”片刻后,安昭像是自回忆中突然回过神,突然冷漠地打断了她,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看着因为愧疚而痛哭出声的陆英,淡淡道:“所以,不要想着离开。”
他俯下身,去拿床边的小药瓶,递给陆英,“要么,今夜太子妃暴毙而亡,要么——”
似是想到什么,他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继续留下太子身边,终身不得自由。”话音最后低沉下去,“就像她一样。”
言罢他转身便朝外走去,门开了又合上,安昭静立在门前,抬头去看天边的明月。
弯弯一轮,清冷孤寂,他抬起那只掐住陆英脖子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第一次亲手杀死无辜之人时,也是这只手,对方只稍稍挣扎了下便咽了气,他回想起方才陆英倔强的模样,还有那滴落在自己虎口的泪珠,他合拢手掌,缓缓收紧,耳边又响起陆英气若游丝的发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四下无人,此刻便是陆英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她,安昭叹了口气,抬步往前走,刚迈了两步,便听见屋内药瓶突然坠地的声响。
他浑身一僵,止住脚步,清泠泠的月光笼罩着他,黑衣与夜色相融,紧接着屋内传来陆英服毒后垂死挣扎的轻微声响,安昭站在门外,不再往前走,却也始终没有回头。
夜风骤起,呜咽似的穿过东宫重重的宫墙,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直到再也听不见屋内的任何动静,安昭重新提步,缓缓出了内苑,腰间的双刀在行走间磕碰出清脆的声响,内苑寝殿内,陆英倒在凌乱的床榻上,夜风猛的灌进寝殿内,殿门被风刮开,恍惚间阴森森似鬼门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