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而言,里昂已经习惯了在梦中重温上辈子的回忆,有点儿像是故地重游,一点新、一点旧。
但这次完全不同了,里昂非常肯定,他现在经历的绝对是别人的回忆——如果这真的是某种回忆的话。
这个人穿着白衬衣、西裤,只不过都已脏得不成样子。皮鞋里塞了干草,但破的洞里依旧会漏进去小石子和沙土,让他走起来一瘸一拐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领带也被撕成了条,用来包扎手臂上慢慢溃烂的伤口。
虽然这里没有镜子,但里昂摸了摸脸,得出的结论是:这人的长相和他自己非常不一样。更重要的是,这人手腕上带着手环,和里昂他们此前发现的那些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此外,这人还拿着一把折叠刀,看起来很像是办公室用的那种稍微大一些的裁纸刀,上面锈迹和褐色污渍交相辉映,显的战痕累累。
除去拳头和牙齿,这把刀也是此人身上唯一可以用来防身的武器。
里昂决定四处看看,想办法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电梯外有一块相当大的空地,没有种树,只有些稀稀拉拉的杂草围绕着生锈的集装箱艰难生长。阳光并不刺眼,看起来天色阴沉、风雨欲来,但那仍旧是白天——这是某种回忆的又一佐证——干燥的风带有相当的热度,说明这会儿就算不是夏天,也多半是初秋或者晚春。
如果这是回忆,时间至少要往前拨上半年。
里昂站在电梯前环顾四周。面前的不再是地堡中的封闭空间,而是一片矿场似的开阔地带。能看到许多已经停运的运输履带。附近的起重机、载货梯虽然锈迹斑斑,不过似乎都能运行。
但是这地方没有人,死人活人都没有。天上倒是有飞鸟经过,虫鸣声远远也能听到,不算是完全的死寂,然而越是这样,就越显得这地方与世隔绝。
如果里昂现在所见,是某些人的亲身体验,那么保护伞公司的残存势力也未免太猖狂了。仅仅是威斯克一个人,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自从奥斯威尔·斯宾塞被威斯克杀死之后,保护伞公司的倒闭与员工遣散、分配都是在FBC——联邦反生化恐怖委员会——的监督下进行的。委员会的领袖摩根·兰斯提尔,是否会因为浣熊市命运的改写,早早开始了和恐怖分子勾结的堕落之旅?
阿尔伯特·威斯克在这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或许,克里斯和吉尔之所以奉命来此,就是为了调查FBC的猫腻。只不过里昂眼下没有足够高的权限了解内情,只有闷头协助的份儿。如果FBC已经被渗透,失去该有的立场和原则,里昂不介意帮忙肃清这个组织。
乐乐毕竟还处于FBC的监护之下呢。
不管事实如何,里昂心中的这些疑问干站在这里也得不到解答。他在附近转了几圈,没能找到乐乐或者其他队友。而眼前这个矿场荒废已久,就像海岛上的冷战基地一样,所以此地很可能也会有怪物暗中埋伏。
里昂默默提高了警惕,离开电梯所在的高丘,沿着长满杂草的土坡和嘎吱作响的金属台阶走入下方的设施区域。路不算远,但他走的相当吃力。不管这个人是谁,显然都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体能、力量也非常差。
不过好在一切还算顺利,当里昂沿着长满杂草的土地缓慢移动的时候,被惊扰的似乎只有草丛中的蚱蜢,还有……
里昂差点跳起来,因为那悄无声息爬到他身后的大虫子——绝对是节肢动物,比人的手掌大一点,看起来就像墨绿色的树枝拼接成的劣质玩具一样,却有着惊人的移动速度。他没等对方发起攻击,直接一脚踩了上去,听到虫子碎裂的“咔嚓”声。
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但死了就是死了。没有生物碎成这样还能复活的。
“鬼地方。”里昂嘟哝了一句,然后闭上了嘴,因为听到陌生人的声音从自己嘴里冒出来还真奇怪。
风逐渐大了起来,配合着阴沉的天气,预示大雨将至。
终于,在一片灌木丛后,里昂找到了矿场的大门,但已经被木板和铁链层层封死。他在大门旁找到一块塞进墙缝里的破布,扯出来之后一看,破布上不知是谁写下了某种留言:
【无法逃离,死亡是唯一的解脱。为什么???那个男人是疯子,那个女人是(模糊不清)让我们自相残杀。没有解药的话,我们没有人能幸存下来】
解药,指的大概是中和病毒效果的疫苗。
里昂叹了口气,把布条塞回了墙缝里,转身看着矿场。
难道他还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下寻找疫苗?有没有办法能让他回到现实之中?里昂现在迫切的需要醒来,需要知道乐乐在哪儿,自己的队友怎么样了?又是谁在教堂里布下陷阱把他们迷晕的?
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多半是威斯克,但就在里昂这样想的时候,他慢半拍听到了身后的风声。
太晚了,触手样的东西从后面直直穿过了这个人的身体。鲜血和惨叫已经脱离了掌控,里昂仿佛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这个生命走到尽头的倒霉男人抽搐着倒在地上,因为重伤濒死甚至连惨叫都不再能发出来。
在他身后,威斯克缓缓收回了手,掏出手帕开始擦干净指头上的血污。
“你没必要这样下狠手,阿尔伯特。”一个女人说道。
里昂始终能够清楚地区分这对双胞胎,不只是因为哈博图尔穿着白大褂,也是因为哈博图尔的神态——克制、冷漠、压抑,和乐乐完全不同。
“我乐意。”威斯克不屑地回答。
哈博图尔笑了起来,那是个冷冰冰的微笑,“你只是讨厌他成功逃到了这里。”
“是我让他逃到了这里,”威斯克转向哈博图尔,“没有什么比给予一丝希望再夺取更残忍的了,不是吗?”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数据。”哈博图尔一边说一边转身,“本阶段的实验正式结束,不要再把更多的人带上岛了。”
里昂再次醒来,终于又是他自己了。尽管他立刻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还没厕所大的牢房的地板上,所有的武器、装备都被没收了,但里昂仍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然后又紧张起来。
他的手腕上有一个手环,而且和乐乐的那个不太一样:两条细细的铁环从表盘中伸了出来,把表带卡死了,没办法随意拆卸。
该死。
他妈的。
“乐乐?”里昂爬起来走到牢房的栅栏门前,门锁是电动的,现在亮着红灯,“有人吗?”
克里斯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他在里昂开始问问题之前说道:“吉尔在我左边的牢房里,她也刚醒。你右边牢房里的人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