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巴巴地回来了?”
一阵彼此心知肚明的低笑。
J城的二代圈子彼此都熟。
不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就是见面分外眼红的宿敌,任何时候聚在一起话都不少。
宋缇的表姐林棘,从小就是二代圈子里的传奇人物。
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习拔尖,样样第一。
J城二代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用林大小姐的优秀事迹拌饭,在她的阴影下长大的。
本以为长大之后能喘口气,没想到年龄大了,这片阴影也更大了。
林棘大学时期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三年前在海外上市,通过IPO募资逾10亿美元,被资本市场热捧,薅了一大把海外的羊毛。二世祖们还在熟悉组织框架时,林棘已经在资本市场崭露头角,越来越有所向披靡的趋势。
这群大小姐、小少爷在优渥的环境中被养废了,能勉强维持住家里的生意都算翘楚,大部分一出手就能让公司倒退十年,打各大股东一个措手不及。
前些年生意好做的时候,家长们还没那么容易着急上火,随他们败家。
这几年经济下行,生意越来越难做,家长们成日愁眉苦脸,脾气暴躁,看这些不成器的孩子更是恼火,弄得二世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为了能活得松快些,不会落得被家族信托除名的下场,都在想出路。
听说林棘好不容易回国了,但凡不想当坨人厌狗烦烂泥的,都削尖了脑袋赶来出席宋缇的生日宴,就等着和林棘攀亲托熟。
一群人燥候之时,看到宋缇拉着姜司意进来了。
“司意,好久不见。”
“今晚这么美啊。”
零零星星的问候平淡地飘来,姜司意礼貌地一一回应。
的确是好久不见,确切来说,是很久没有宋缇以外的人主动邀请姜司意参加圈子里的聚会了。
自从她母亲过世父亲再娶,她就跌出了圈层。
姜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后,她就彻底被豪门圈除名了。
无论是“发小局”,还是“给宿敌挖坑局”,都没人想要邀请她。
昔日旧友见到她还是客客气气,保持着涵养,可拜高踩低全都写在眼睛里和行动上。
宋家家底厚,在所有人看来,姜司意能和宋缇订婚,是她妈妈还在世时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众人的目光不咸不淡地落在姜司意身上。
这身打扮艳丽,妆都比平时浓了几分,有种成熟的风情,是宋缇会喜欢的风格。
更别说手里的那捧丰姿冶丽的朱砂碗,一看就是精挑细选。
真是从上打下都在费尽心思讨未婚妻欢心。
在旁人看来,姜司意后半辈子想要过上体面的日子,的确要好好想想,怎么牢牢抓紧宋缇这根救命稻草。
有人对宋缇打趣道:“这么疼未婚妻,大下雪天的还亲自去接人。羡慕死我了,要是我家那位有你一半体贴就好了。”
宋缇一手揽过姜司意的肩头,一手稳稳抱着朱砂碗,笑道:
“这不是应该的么?我说你,才是要考虑换个老公。”
“朱砂碗这么一包装,比我家花园种的美多了,司意品味真好。”
“司意,花是你自己亲自抱过来的?不容易啊,这么大一捧,手都冻红了。”
“Stella,你不厚道,明晃晃的炫耀。”
众人的目光在朱砂碗和姜司意的面容上肆无忌惮地穿梭。
直接的打量,和宋缇方才观察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像欣赏好看的物件,一件为主人服务的玩物。
想看何处就看何处,眼神丝毫不遮掩。
完全不用顾及对方的感受。
毕竟物件是不会生气的。
姜司意没回视任何人,也没去在意落在她身上那些俯视的调侃和怜悯,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宋缇带着她转了好几圈,和重要的宾客一一见过后,坐到小花园里。
宋缇拿来一杯热红酒,递给姜司意。
“累了?”
刚才人前宋缇珍惜地拢在怀中的朱砂碗,此刻被随手放在一旁。
她亲手写的卡片宋缇肯定发现了,却没将它拿出来看。
姜司意接过酒,轻抿一口说:“有点。”
“等见过表姐,带你去楼上休息。”宋缇看了眼表,“半小时前她就该到的,大概因为下雪吧,耽搁了。”
宋缇这两年投的项目都亏了,市场惨淡是原因之一,她本身的投资眼光也一言难尽。
她哥的公司去年刚刚融了几个亿,年底家族宴会上大出风头,她则第一次成了无人问津的绿叶,心有不甘。
据说表姐林棘有意回国发展,宋缇心里有些计较。
别说能攀上,就是从表姐指缝里漏下来一星半点的资源,也够她在宋家扬眉吐气了。
宋缇迫切想和林棘见上一面。
宋缇一心在翻身上,而她妈则时不时点她,让她快点和姜司意商量,把婚礼的具体时间定下来。
“订婚都三年了还没点动静,不像话。司意性格稳重,工作生活上多少能帮些忙。”
宋缇好脾气地对她妈说:“一切以司意的意愿为主。她说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
且不说姜家仰仗着宋家勉强经营,就是她姐姐的事业也都在宋缇姑姑的掌握之中,以姜司意的处境,怎么好来决定?
连现下冷到后背僵硬面色苍白,都没有立场说出离开的话。
姜司意知道宋缇今晚生日宴办得这么热闹,都是为了给她表姐接风洗尘。
极少出现在社交场合的林棘,难得同意赴约。
宋缇准备得很用心,姜司意都看到眼里,现在更不可能为了陪她去楼上休息,错过率先和林棘说话的机会。
姜司意深呼吸,冻得后背有点痛。
她正想说“你告诉我哪间房间可以休息,我自己上去”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林棘终于来了。
姜司意刚说了一个“你”字,宋缇的目光已经眺向门口,“唰”的起身,把朱砂碗刮到地上。
姜司意本能地去护,没护住。
朱砂碗掉在布满脚印的雪地里,一地残花猩红。
那张始终没有被打开的卡片也跌了出来,不偏不倚落在一滩半化的雪水中。
瞬间被沾湿,无法挽救。
姜司意怔怔地看着花和卡片,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眼眸中一片死寂。
看来它们注定不属于宋缇的怀抱。
烂雪地,才是与它们匹配的归宿。
……
宋缇切开人群,赶在所有人之前帮林棘打开车门,堆起笑容甜甜地唤了声:
“表姐,你终于回来了。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车内的女人半垂着眸,耳朵里戴着耳机,正在用英语打电话。
身后的人闹哄哄地围上来,宋缇转身向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
林棘边打电话边下车,穿着完全不符合宴会气氛的黑色西服,下车的时候司机兼助理上前,为她在外面套了件同色的长款羊绒大衣。
是单调的低欲望,是不必讨好任何人的满不在乎。
连雪花都偏爱她般,纷纷往她的方向荡过来。
墨色的长卷发很快沾了些雪沫,显得她的那双冷眼更加清亮。
两步路的距离,宋缇要为她撑伞。
她则轻轻抬手,示意“不用”。
似乎这点风雪对她而言,还不到需要遮蔽的地步,不值一提。
对林棘翘首以盼多时,在其他场合里呼风唤雨作威作福的二代们,看到她在打电话,没人敢开口打扰,自觉地让开一条路,欲言又止且三三两两跟在她身后。
林棘没看任何人一眼,看似没有目的往里走。
走向姜司意所在的小花园。
此时,姜司意垂着眼睑,还坐在那儿。
其实还有另外一份真正的生日礼物。
是姜司意从她工作的拍卖行提前预定的,想给宋缇惊喜。
她运作了好久才勉强能赶在今夜十二点前送到国内,原本打算一会儿就去取。
可生日礼物是为了寿星开心才存在的。
现在看来,不被在意的礼物没有存在的必要。
就像这束花。
姜司意看着精心包装却散落一地的花,像看可笑的自己。
就要移开目光时,一只漂亮的女人手拾起了那束花。
姜司意诧异地抬头。
在冥茫狰狞的夜里,透过不息的风雪,和林棘那双明亮无尘的双眸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