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缇抿着酒,随意说一句“那我一定送上大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先前一直都兴意阑珊的表姐,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结结实实投过来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让宋缇骨子里蹿出一丝寒意。
夜里十一点。
林棘留下生日礼物便离开了宋缇的别墅。
宋家一家齐齐整整送她上车,对着她的车尾挥手告别。
等林棘的车开远,林云汀把围巾裹紧,回头对宋缇道:
“妈妈认真问你,你和司意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办婚礼?真得定下来了。司意那孩子内向,你得主动点。”
宋缇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跟在母亲身边走了两步,说:
“司意正在准备春季拍卖会的事。今年她很有可能崭露头角,我不想让她分心。”
这句话让林云汀的脸色变得复杂。
“司意真的不打算辞职吗?”
林云汀是挺喜欢姜司意这孩子的,长得好又懂事乖巧,从来不见她生气,又有股子圈子里同龄孩子少有的韧劲。
可是对于林云汀而言,她们这些在意体面的生意人,有个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媳妇总归不太光彩。
宋缇:“她应该暂时不想放弃事业。有事业上的追求是件好事,我挺支持……”
“招呼人卖东西,哄抬价格,也能叫事业?”
宋立名打断了宋缇的话。
宋缇抬了抬一侧的眉峰,嘴角微扬,没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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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司意到公司的时候,她点的外卖也刚到。
段凝和其他饥肠辘辘的同事循着香味就来了。
休息室里翻腾起热辣浓郁的火锅味。
大冷天的,一群被抓来加班的苦命打工人围在一块儿涮肉,是难得的安慰。
牛肉入喉,空荡荡的胃有食物打底,冰冷一整晚的身子终于舒筋活络,姜司意感觉心情缓和些了。
段凝一边喝可乐一边小声跟她抱怨。
说王太太又压着图录下场印刷之前的死线送来新的拍品。
“这王太,不服不行,她送来的那件青黄玉玉佩刚刚入库,大晚上的又得为她一个人改图录。真想把她挂商城秒杀了。”
“青黄玉玉佩?”
姜司意夹了一大筷子沾满汤汁的宽粉。
“那得专门跟郑总提一嘴。”
她们口中的郑总是位资深代理人。
活跃在各大拍卖会上,为了某件心仪宝物一掷千金的,很少是收藏家本人。
毕竟拍品少辄几万,多辄几千万,甚至上亿,买这种天价物品本身就很敏感,买卖双方非富即贵,很有可能是经常出现在各大新闻头条的熟悉面孔。
为了保护隐私,真正的收藏家基本不会亲自现身拍卖会现场。
看中了哪件拍品,不是找专业代理去现场拍卖,就是让代理、自己的助理在电话或网络上竞拍。
郑总就是服务于这些神秘收藏家的代理人。
这几年,只要有青黄玉的场,郑总必到。
他背后的神秘收藏家是谁,迄今为止无人知晓。
只知道这位收藏家出手极为阔绰。
而且对青黄玉非常执着。
郑总说过,他的老板从不设上限,只要喜欢,一定要拍到手。
段凝回姜司意道:“可是郑总这几年养生,十点半就睡觉,谁吵他他跟谁急。这个点钟怕他已经做了两轮梦了。”
姜司意说:“说青黄玉的事儿,他肯定不急。”
干姜司意这行不仅要了解买卖双方,还要对代理人非常熟悉,毕竟他们是中间至关重要的纽带。
姜司意知道郑总靠着幕后这位贵客盘活了公司,所以关于青黄玉的买卖他都非常上心。
段凝特听姜司意的话,立刻发了条微信过去。
把青黄玉相关的资料发去给郑总,不到三分钟郑总就回复了。
【一定到场!!】
两个感叹号,段凝和姜司意都能想象郑总拔床而起的画面。
段凝开心地用肩膀挤了挤姜司意,说:
“今年春拍你肯定能上台。”
去年夏季姜司意在金石玉器专场初露锋芒,待岁末的日常拍卖季收槌时,她已在槌起槌落间踏上了最初的职业轨道。
这个在后台一遍又一遍默默阅读拍品档案的小姑娘,一登上主拍台便似换了个人。
纤白手腕起落自信,眼风精准如鹰,整整两季低流拍高成交价的战绩,让拍卖场记住了她的名字。
但春拍和她之前经历过的“小战场”完全不同。
每年春秋两季大型拍卖会最后成交价动辄上百亿规模。
能不能驯服春拍这头疯兽,能不能扛住大场面的洗礼,是年轻的拍卖师飞升的关键。
段凝看好这次姜司意能在春拍上一展风采。
姜司意自己对这次春拍也非常上心。
姜家的浮沉她看在眼里,其他还未着落的关系,更是充满了不可控的变数。
未来会怎么样,她不知道。
唯有握住自己的事业,用自己的双腿好好站稳。
编撰图录不是姜司意的工作职责,但春拍实在太忙,吃完消夜,姜司意打算留下和同事们一块儿把图录彻底改好。
段凝看她的手说:“都受伤了,还跟着我们一起加班啊。”
姜司意看血已经止住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帮我拿个创可贴就好,哪有这么娇气。”
工作时的姜司意非常干练,有她帮忙,新版图录很快发给了印刷厂。
此刻已经过了零点,段凝困得呵欠连连,从办公室里拿出姜司意委托的礼物。
那是宋缇很喜欢的一位乐队主唱的签名CD。
主唱已经过世,签名CD非常稀少珍贵,姜司意也是好不容易才在国外拍卖行网拍拍来的。
向段凝道过谢,姜司意打车回家。
冬日午夜的城市热度绝迹,有种末世的冷寂和萧索感。
想起那捧花,用忙碌来掩盖和遗忘的酸劲还是在不经意间涌入心脏。
无论她多用心,最后都像一场自欺欺人的可笑泡沫,一旦浮上现实的海面,就会瞬间支离破碎,彻底消散无踪。
……
林棘回到卧室时,收到了代理人郑先河的电话。
郑总最近在养生,很少这个点钟联系她,看来有重要的事。
林棘接通电话,果然和青黄玉有关。
【这枚青黄玉龙凤佩和您一直在找的很像。】
林棘看了发来的图片,眸色微凝。
林棘:【下个月六号,嘉仕比春拍?】
【是的是的。】
【我亲自去现场。】
郑先河听到都愣了一下。
本来他想说让那位段小姐过来私洽。
所谓“私洽”,就是拍品如果有非常合适的优质买家就不用上拍卖台了,可以私下洽谈,签单购买。
但是听这位老主顾的言下之意,是想亲自去拍卖现场,可能还有别的有意向的拍品吧。
林棘一直都在幕后,从未露过脸,连郑先河都没见过她本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只能从声音判断是个非常年轻,非常有魅力的女人。
神秘老板终于要现身了,郑先河挂了电话,心想,这下嘉仕比春拍估计得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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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打算去沐浴的林棘脱下外套,一片花瓣从她袖口里飘出来,落在浅灰色羊毛地毯上。
像无声单调的夜里,忽然落入眼底的一点鲜红的朱砂痣。
林棘将花瓣拾起来。
大概是她帮姜司意拾花时,破碎的花无意间掉进她的袖子里,就这样被她带回家。
指腹轻轻摩挲过丝绒般的表面,抚至微微褶皱的花瓣边缘,再收回。
抚弄数趟,眸底眼波微动。
最后,拿来最近正在看的精装硬壳书,仔细地把花瓣夹在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