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苏鸿在碰到水时神情恐慌,他是修仙者身受影响,而我……”
王逸然停顿了几秒,差点因为一时嘴快说出妖的身份:“是灵媒师,所使力量归属阴间,不受阳间管控,所以能在碰水后安然无恙。”
“还好你没事。”王君庆庆幸道,“郜都河在以往都是正常的,在事发时却变得古怪,这说明,他们很有可能,在杀我之前就布好了局。”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王逸然转溜着乌黑的眼珠子,仰头猜测道,“是因为那个什么……佑戌变法吗?”
“嗯。”
王君庆不由地替她感到担忧:“他们当初为了杀我布下密网,现如今,陆兄想反击势必也会设下暗局,以苏鸿为起始,你若真想杀他,怕是没那么容易。”
“只是淹死他而已。”
“那也很危险,你明明……”他想起初见她时,对她的所作所为,愧疚的声音直弱下去,“你明明水性不好。”
王逸然无所谓地笑了笑,取下陆景冥给她的那支金簪,放到他面前晃了晃,语气轻快道:“我是水性不好,但你能想到的你挚友也能想到。”
“我现在对他还有利用价值,他不会轻易让我死,所以才给了我这支,附有程流芳妖元的金簪。”
人在水中会窒息,可蛇不会。
“话虽如此,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平平安安从河里出来!”
“知道知道。”王逸然没将生死当成一回事,从草地上站起身,极其敷衍地摆了摆手说,“我尽量,尽量!先不聊啦,我今晚还有事,你且在河里耐心等我一时!”
“好。”王君庆目送着她离开,梦里的天色渐渐转为亮明,散去的灰蒙全都积向了梦外漆黑的夜空。
醒来以后,王逸然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本来想去找苏鸿拉他出府,没想到这病秧子竟然自己送上了门。
“公子!”她快步走到他面前,高兴笑道,“你来啦?”
“嗯。”苏鸿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腕,边走边问,“休息好了?”
“休息好了!就是有些饿。”
“今夜不在府里用膳了。”他的拇指抚过她的脉搏,想向下移至掌心,动作却始终跨不过良知那步,“我带你去明春楼吃。”
“明春楼?”王逸然疑惑道,“那地方不是被妖怪破坏了吗?”
从苏鸿重伤回来到现在,不过十五日,如此短的时间,那华丽的大楼竟然能被迅速修好?
“明春楼是京域内最大的酒楼,想要斥巨资请能人异士修复并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就出去吧!”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完成任务,离开这个陌生的牢笼了。
“不急。”苏鸿问,“你还想不想去郜都河上的那条船?”
王逸然怔了怔,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公子不是说,那船上死过人,晦气去不得吗?”
怎的如今不嫌晦气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内心提防着,以为他又要怀疑自己,可仔细一想根本不可能,那个与程流芳长相一样的双生姊妹已经死了,按道理,没人能再利诱苏鸿了。
“的确晦气。”
王逸然屏住呼吸,听见他说:“但你若是非常想,也不是不行。”
“不去了不去了。”她深知,这只是一场,他为了弥补她失去心脏,失去性命而做出的戏,“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去,只是看着新奇。”
“不想去,那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也没有。”王逸然拉住苏鸿的手,笑着说,“我只希望公子身体康健,能陪我久一点。”
“这个,我……”
“不愿意也没关系!”她笑容依旧,憾意满满,愧道,“公子就当我是纠缠不清,明明和苏大人说了那样的一番话,却还要与你……”
“我愿意!”苏鸿握紧她的手,明白自己是一时冲动后,仍是开口承诺,“我可以陪着你,久到以后!”
只是以后而已,很快了。
“无论何时何事都可以吗?”
“可以!”
“永不抛弃?”
“永不抛弃!”
“好。”她佯装欣喜,感动得眼里闪烁起泪光,“谢谢公子,流芳会一直记着这份情义的!”
“不必道谢,走吧。”他不敢抬头看着她鲜活无比的笑容,只心里痛了一痛,如初见时那般带她出府。
热闹又气派的明春楼里,楼层共分六层,名宴琼浆数不胜数。
即使来客再多,小二也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外表贵气的苏鸿,快速上前,招待他坐在最好的一处位置,忽视不远处布衣男人的催菜声。
“两位客官需要点些什么?”
苏鸿瞥了一眼面前个子不高,年纪尚轻又半躬着腰身的男人,转头问向旁边的姑娘:“流芳,你喜欢吃什么?”
“我第一次来,不了解这里的口味。”王逸然镇定自若,不禁想起自己以前,在妖族吃酸果野菇的经历,“不如按公子喜欢的来,公子喜欢的,流芳也一定会喜欢。”
苏鸿点头应好,直接让小二上了好几道菜,里面酸甜苦辣,荤素俱全,她每样都尝过一点,吃着吃着胃里如被刀绞,开始犯起不舒服。
“如何?你可喜欢这里的口味?”苏鸿并未动筷,一直盯着她的反应。
王逸然不想让他瞧出不适,握紧筷子,硬是逼着自己多吃了几口热食:“喜欢,公子的品味很不错。”
就是我吃不惯而已。
“你喜欢就好,日后我可以时常带你来。”苏鸿道。
王逸然抿唇笑了笑,笑他哪里还有日后,想到他今晚就要去见阎王,她主动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一些吃食。
这些菜不是黄的就是白的,要不然就是容易凉得快的。
苏鸿并不喜欢这些菜,但碍于是她夹的,就没有多做阻拦,闷头吃了下去。
二人安静用着膳,放眼整座酒楼,没几个客人像他们这般话少,交谈声汇成吵闹。
坐在他们不远处的那桌壮汉,不知道是哪里不满意,粗声叫来小二,抓住对方的脖子将头摁向碗边,怒声道:“你闻闻!这米都馊成什么样了还端上来给人吃!”
小二卯足了劲儿挣脱开壮汉的掌锢,红着脸整理布衣,瞪向壮汉:“什么怎么样!这米一直都好好的,到你嘴里突然变了味儿,你怎么不想想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的问题?”壮汉撸起袖子,气势和体格上直压他一头,“老子来这儿是花钱不是反省的!你们楼里态度不端,是不是不想干了?!”
“行行行,你付过钱,你是天王老子!”小二斜眼讽道,“不爱吃这米就上别家去,我们这儿做不起你的生意,你又不是不知,自从变法以后购米有多困难,不求你将心比心,你好歹要懂些理!”
“将心比心?”壮汉回怼,“你们赚的黑心钱都够老子吃八辈子了!还变法,那变法变了个屁!”
“当初怎么说的?轻徭薄税鼓励大家回归田里,现在好了,整整一年,粮食收成不见涨,米也烂成这样!也就你们信这些无用的东西,到头来成了遭罪的饿死鬼!”
同桌的兄弟听闻此言,立马起身拉拽壮汉,恨不得长上八只手捂住他的嘴,提心吊胆小声在他耳边说:“你不要命了?公然挑战两位丞相的威严你能得什么好处?这可是会掉脑袋的话啊!”
壮汉听不进劝,推开兄弟,仍然在激动地说着变法过后的诸多弊端。
王逸然边吃边听着,听到关键地方还会停下手中的筷子,壮汉说的那些话,王君庆都没有与她讲过。
眼下正是一个了解的好机会。
她低头盯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嘴中细细咀嚼的动作不停,软糯又有些香甜的食物被咽进喉里。
是好米。
她顿时有些不解,为什么她和苏鸿吃的米跟壮汉说的不一样,难不成真像小二所说,壮汉在刻意刁难?
可他说的话听上去又十分有道理,不像是胡扯的。
不了解变法的全过程,王逸然也只能听个回事,吵闹声渐停,吃完饭以后,她等苏鸿结完账,跟他一起离开。
迈出门槛外,她抬头看向前方,隐约见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手拿铁索站在明春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