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暗昧的光线中,原北完全转身,同方野正面相对。
答案,会有什么答案?
方野等了一会,只等来沉默。
原北将衣服袖子扯了扯:“回去吧,外面冷得很,这两天估计要降温。”
方野一把抓回他的右手,像是宣布什么重要事项一般说:“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你敢让我亲你吗?”他完全豁出去了。
原北一动不动地凝视他,面孔如同精致的雕像。
方野动作粗鲁地亲上去时,嘴唇先碰到原北的脸颊。他手臂同时揽住原北的后背,感到手下的身体下意识后仰些许,外套的绒毛摩擦着他的手心。
原北的呼吸变得急促,没有躲。方野略一迟疑,偏过头,含住他的嘴唇。
他不敢看原北,闭上眼,脸侧却被人用手心轻轻抚了一下。
原北的手心很凉,手指更凉,自方野脸侧轻飘飘滑过。方野以为他的手要离开了,却被原北的手心捧住脸。
他愣住,稍稍后退,被原北手指一捏:“继续。”
方野这次用力地吻下去,原北的手指按进他鬓边的发中,张开嘴唇,和他接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方野没有心思去记他是怎么进的门,门才在背后刚刚关上,他就已经将原北按进沙发里。
他以为亲吻会是生疏的,然而却好像跟回忆里没有差别。依然是方野毛手毛脚,原北不动声色地做着引导者,告诉他应该怎么动作。
几分钟后,原北抬手用拇指拨开方野额前的头发,方野退开一点,依旧贴着他的面颊,深而重地呼吸着。
鱼缸又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方野靠着他耳朵问:“你为什么不养鱼?”
原北笑了两声:“恐怕我换鱼比换水快。”
他整个人舒展而松散地躺在沙发里,已经皱了的西装外面不伦不类地罩着厚实的毛绒外衣,标签都没撕。屋内很暖和,再折腾一番,原北的手和脸已经热了起来。
方野身材高大不说,原北也是挺拔修长的身材。沙发虽然并不窄小,可两个男人挤在上面,也不得不手腿交缠,紧紧密密地靠着。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我为了你抛下一切来到广城,不仅是我对不起我自己,还会让你有负罪感?”
原北扫他一眼:“你觉得这是合理清醒的决定吗?”
他声音淡淡,不过脸上还带了点红晕,嘴唇湿润,这话并没有平时的冷漠和锐利。方野心里慢慢有了计较,低声说:“你就是介意这个。”
原北没出声,移开视线,摆出不欲交谈的样子。方野却不知怎么,心里莫名其妙的高兴,可能因为他的个人前途本来应该无人在意,但是有了原北,这世界上才有人把他当做正常人对待。
方野的脸埋在他肩膀上,原北的呼吸和心跳都近在咫尺。他手不由得紧了紧,怀着满心的茫然和失落:“那你回来做什么?”
原北平和地问:“你在质问我?”
方野:“我宁愿你永远不回来。”
“……”
原北没说话,他偏过脸,漆黑的眼睛静静看着方野。
方野嘴唇发抖,他尽力让自己声音平稳、语句连贯:“你一直不回来,我就可以在阳城一直等下去。我宁愿你不回来,我就这样等下去……我也不想……再被你抛弃一次……”
无尽的等待中他可以安慰自己还有无尽的希望,然而一旦见面,就要迎来结局。
他说不下去了,望着原北的脸,凭空竟然生出一种咬下去的冲动。方野硬是转过去不看他,却被什么按住了嘴唇。
柔软的指腹停在他上唇,随后下滑到唇缝。方野被他一根手指逼得撑起上身,但嘴唇违背理智地张开,含住原北的食指。
“看我做什么。”原北说,“感觉你很想咬我,给你咬一口吧,不用你出医药费。”
方野感觉一种发麻的酸意自耳后蔓延到牙齿和舌头,他舔着原北的指尖,忽然一用力。
原北抽了口气,他食指上留下一圈浅浅的牙印。随后他的手掌张开,方野的亲吻从他的食指蔓延到手心,再一路向上亲到手腕。
温热的吐息紧贴着皮肤,原北手指收拢,方野最后在他手背吻了吻,握住他的手看他。
“我们复合吧。”原北看着客厅上方淡黄的灯带说。
这是方野一直追求的答案,此刻他看着朦胧中原北的面容,却不敢答应了。
34
十一年的时间足够方野无数次复盘他跟原北的恋爱过程,但是每一次复盘他都推导不出原北选择和他谈恋爱的原因。
那次实验楼对峙之后,风平浪静了很久。陈飙之前传的谣言因为没有根据,逐渐消失,他依旧过着混混的日子,原北则正常地上学——除了偶尔逃课。
他成绩很好,期中考直接考了市第三,估计家里和学校也打好招呼,对他的旷课行为老师都当没看见。
原北在的时候,方野几乎不向他那边看。一旦原北不来,他却又控制不住地看着原北的空座位发呆。他眼前时不时闪回那天在实验楼的事,然而原北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记恨。
大概在他眼里,方野只是个不用费心记住的路人。
考完后恰逢节假日,加在一起可以放个七天长假。高三在假期里要来学校上自习,有特殊情况可以跟班主任登记不来。
方野打算趁这个假期去做点短工。他去登记时,办公室门从里面打开,原北迎面走出,撞见他,平静地微一点头,算作问候。
这个问好太突然,等方野反应过来时,原北已经和他擦肩而过,走远了。
登记的本子上只有两个名字,一个原北一个方野。班主任叮嘱几句不来学校也不要耽误学习,方野心不在焉地应下。
他踩着斜斜的落日去推自行车,经过校门东边的巷子时,看到陈飙的身影一闪,几个人笑着将另一个穿着校服的人踹了进去。
这一切并未在方野心里引起什么波动。他仍然不合时宜地回想着原北对他仓促的问候,以及后悔为什么没有快点反应过来,最少可以回应一句。
车拐过一个弯,方野转着生锈的门锁,打开门。太阳落下去一半,屋里没什么光线,厨房那边传出“咕嘟嘟”的声音。
“奶奶。”方野扬声叫道,听见厨房里传来老人含糊的应答声,走过去打开灯,“我吃完出去。”
方野的爷爷去年去世,他奶奶一夕之间身边亲近的只有这个孙子,身体不好也天天晚睡早起,照顾方野这个高三学生。老人家节省,况且他们家现在确实清贫,做饭灯都舍不得开。
“出去做什么?”
方野关了火,把热粥盛出来:“去上自习。”
吃完饭他出门,将校服一脱塞进包里,沉默地骑车赶往阳城的酒吧街。
方野人不伶俐,更不会说话,找短工也只能找到吃苦的体力活。不过他不介意,这种活给的钱并不算少,就是辛苦。
这次他找的就是酒吧街这边一家新开的酒吧,卸货搬货的事很多。老板急着收拾,出手大方,方野靠高个子和刚成年的优越条件顺利入选。
酒吧街环境乱得很,完全是社会青年聚集地,入夜后更是群魔乱舞。方野带着口罩,从后门进去,闷不做声地开始干活。
他不仅要搬货,还要帮忙整理仓库,忙活完后已经是九点多,身上全是汗。外面的外套是老板给的,干活时穿,灰扑扑一大片。
这个时候热闹才刚开始,方野边数钱边走出后门,空气里都是酒精和尼古丁,混杂着小吃摊的油炸味。他把卷起的钞票塞进口袋里,一转头,遇见几个小时之前才见过面的熟人。
原北背靠着墙,手中轻轻抛着手机,似乎是没料到这扇破旧的门里还能走出人,诧异地对上方野的眼睛。
方野也愣住,看了他好一会,刚要开口,原北竖起手指,对他“嘘”了一声。
他手指飞快地打了几个字,将手机塞回口袋,揶揄地看了眼方野:“来这里玩?”
“……不是,打工。”
原北歪了歪头,看不出信不信,只懒洋洋“唔”一声。
方野在原地站了会,解释:“我来这里搬货。”
原北的目光重新看向他,说道:“我知道,你脸上身上都是灰,差点以为你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