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一条萧瑟的荒凉小道上,寒风呼呼的吹。
路边干枯的秸秆倒了一地,泛黄的杂草不停的摩挲着,发出些扰人的声响。
草丛里隐隐约约可以窥见些碎石砾和破碎的白骨。
从远方来了个过路人,背着盛满了书的背篓一步步向这条小道走来,他要去这条道的尽头——徐家村。
布鞋踏在干土地上扬起阵阵尘土。
风更大了。
小道边的草丛里突然传来幽幽的声响,引的那个过路人驻足。
2.
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可任他拨弄草丛却只能找到凌七八落的白骨。
他起身准备离开。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骷髅头里传出:“带上我。”
过路人也不慌也不恼,笑着和这颗沾满泥土的头骨对话:“我去徐家村,你也去吗?”
那颗头骨依旧重复到:“带上我。”
“我身上容不下你,装在背篓里可好?”
回答他的依旧是头骨的:“带上我。”
过路人将背篓卸下来理了理,给头骨腾了个位置,“莫要嫌弃。”他说。
3.
顶着寒风,他又上路了。
小道窄还长,一眼望不到头,那颗骷髅头呆在背篓里后就不再出声了。
“我去村里找徐老娘,你一个头骨又是去干什么呢?”
过路人也没指着能听到回答,在小道自说自话的解闷。
“徐老娘丈夫二十多年前失踪了,这会儿也没找回来。”
“年轻轻就成了寡妇,一个人操持着家里,也没再嫁。”
头骨问:“住村口那家的徐老娘吗?”
4.
徐家村里人人姓“徐”。
徐老娘叫徐美慧,是当年村里最貌美的妹子,不顾家里人反对硬是嫁了村里最老实的汉子。
徐弘荣,村里公认最老实的汉子,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村长在回村路上捡到的。
长大后他就一个人住在村口自己砌的石胚房里,茅草做得顶,风一大就能听到些摩挲声。
就这美慧也不嫌弃,扯张红布就算是布了新房。
当年美慧还不被叫“徐老娘”,每日早早的醒来去后山剜菜根,待弘荣醒来时就能喝到一碗热乎的菜根汤。
末了弘荣就收拾收拾出去劈柴打猎,待到日暮总能拎着些野山鸡野兔子回来。
徐弘荣是村里最好的猎手,总能打到些个头顶顶大的玩意,每过些日子就会进一趟镇子把打的猎换成些米面油盐。
跟着他是不愁吃喝的,只是他总是把自己打到的玩意分给村里其他人,所以钱是永远攒不下来的,但徐娘子也不恼,她就喜欢这样热心的汉子。
俩人搭伙小日子过的还算顺遂。
5.
成婚一年后两人有了个孩子,取名为徐福光。
小小的孩子长得水灵灵的,一看就随美慧,弘荣怎么看怎么喜欢。
尽管对美慧自作主张嫁了弘荣很不满,但她的父母到底喜欢孙子,每天雷打不动的跑来看孩子。
徐福光承载着美慧和弘荣的美好期望。
要送福光去读书,这是再一次从镇上回来的弘荣说的话。
这个村子里最有学问的就是村长,弘荣拿着镇上换来的米面油盐和村长换了些破旧的书,又听村长的话在镇上给福光找了个教书先生。
一来二去的钱很快就不够了,打猎换不了几个钱,徐弘荣只好忍痛和妻子告别去外面找些别的生计。
从此他再也没回过家,只有每月托人捎回来给徐娘子的信和布包碎银。
6.
美慧也没强求,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
徐福光从小就机灵,不像他爸看着老实巴交的,看着就感觉的他是个聪明孩子。
在徐弘荣不在家的日子里美慧总是会对他讲父亲的不容易。
“福光要好好努力,争取日后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这样才对得起你的父亲。”
好在福光也争气,每次带他回家都能听到镇里的教书先生夸赞他,然后跟美慧要钱——教学费。
美慧是很高兴的,她不懂这些,但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那自家孩子一定就是学习的料。
于是福光花在学习上的钱更多了。
7.
徐弘荣的信是每月一封的,从来没有间断过,和信一起回来的还有徐福的学费——布包碎银。
美慧不认字,每次都去找村里识字的人帮她念念,然后听完自家丈夫的信后笑着归家。
随着福光年龄的成长学费是一路水涨船高,她自然不愿苦着丈夫,但她也不愿意放弃福光这颗家里上学的独苗苗。
于是福光开始自己上下学了。
美慧每天做好菜根汤就背上背篓上山摘菌子,或者下泥塘偷摸泥鳅补贴家用。
日子这么紧巴巴的过钱倒也够用,直到有一个月美慧没有收到徐弘荣的信。
8.
一连几月都没有许弘荣的消息,布包碎银也没了。
村里人都说弘荣进了镇子被迷了眼不要美慧了,可美慧不信,她知道徐弘荣不是这样的人。
又有人告诉她弘荣出意外了,但被她骂回去了。
“呸!你家男人才没了!”
从这天起,在村里小孩子口中徐美慧有了新的称呼:“母老虎”。
即使从外面寄来的银钱没有了,但福光依旧在上下学,他对美慧说教书先生看他有天赋所以免了他学费。
当晚美慧抱着徐福光哭成了泪人。
“福光,娘现在只有你了。”
“你一定好好好努力日后光宗耀祖啊……”
徐福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她抱着。
再过了个把月,依旧没有徐弘荣的消息。
直到有人从镇子上过来告诉她:“徐弘荣冲撞了贵人,死了。”
美慧当天就抱着福光哭了个昏天黑地,第二天尚且红肿着眼睛的她骂退了那些上门提亲的媒人,独自操持着这个家。
9.
“你说这些有什么?跟你有甚关系?”过路人边走边问。
头骨在背篓里随着对方的动作晃荡,然后开口到:
“我是徐弘荣。”
过路人颠了颠背篓,笑了。
“你这孤魂野鬼莫要诓我。”
头骨不说话了。
10.
天更阴了,风刮得更猛,压弯了未折的秸秆。
“你恼了?”他问。
头骨不答。
“算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你且告我你去徐家村是干什么的,我也好载你。”
伴随着耳边的风声,过路人听到了幽幽的一句:“见我妻儿。”
11.
过路人站着不动了。
“这算是你的执念吗?”
“见过你妻儿你就消散于这天地间吗?”
头骨像是魔怔了,如他们初见般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魂归故里。”
“魂归故里。”
“魂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