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府时,天已全黑。
刚刚下轿,瞧见远处有灯笼光缓缓而来:有一人提着灯笼。我原以为对方是来接我的,同她招手,谁知对方动作微顿,一声不吭离开,没有迟疑。
轿夫催促我:“娘子,下轿吧。”
我点头道谢,拖着没有知觉的四肢,哆哆嗦嗦好一会儿,手颤抖着、从贴身荷包里掏出两锭碎银,分给二人。
“多谢二位护送。”
我压住恐惧,语气客气,低头之时,瞧见轿夫衣摆上黑红液体已经结块——是血。
夜里的风冷上几分。
本就是化雪天,我穿得单薄,加之心中害怕,更觉寒凉。
两位轿夫接过银钱,笑呵呵:“娘子何须客气,我们不过照老爷吩咐,保护娘子。”
他们接过银钱,放进衣袖,白雪反射月光,照亮他们脸颊。
眉目锋利,不如寻常劳工淳朴憨厚。
我移开视线,地面落满雪,“多谢。”
我转身,离两人远了些。
雪天地面湿滑,范府的丫头们估计是躲懒,虽然两侧堆积起厚厚积雪,但是新落下的雪已经盖满地面,却无人来扫。
顾不上风度,我尽可快地离开。
刚进侧门,远方雪景之中,一道提着灯笼的人影,缓缓靠近。
光不算耀眼,如萤火之光,冲进我视线。
她走路没有声音,走到我面前后,才小声问:“怎么才回来?老爷已问过四次。”
灯笼光照在澜文身上,我看见她肩头被雪化开的积水染湿。
“耽搁了一会儿。”我说:“现在不是还没到时间么?”
“你当真要踩点回来?”澜文诧异,仿佛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不行吗?”我问。
“可以是可以,但最好不要这么做。”
澜文打着灯笼,为我引路。她款款行,我缓缓跟。
范府总是这么安静,所以澜文声音虽然低,但我能听清。
“我不清楚你以前如何,但是在范府,最好事情做完后,便回府上待着,毕竟在外越久,越可能生出事端。”
澜文为我引路,送我回屋。
她在门外站着,我看见雪簌簌落下。
“今天还好,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之后你需要注意。”
光线照亮澜文的脸,那张脸稚气未脱,婴儿肥都未曾褪去。年龄同倩儿差不多,但是此刻却像是一个长辈,细心提携我。
我仔细聆听。
“好了,娘子今天辛苦许久。”澜文提着灯笼,小声道:“先休息吧,明天卯时,小姐会来见你,之后,卯时便是你授课时间。”
“我知道了。”
我点头,垂眼,打算掏银子。
澜文却似乎注意到什么,自顾自摇头,她不曾说话,悄然离去。
等到我抬头,眼前空无一人,唯有雪悄悄落下,落满枝头。
范府的人走路太轻,不见得是好事。
我将银子收回。
因为怀中抱着东西,我靠腿将门关闭,之后才点亮蜡烛,将怀中宝贝悉数放在桌子上。
金饰在烛光之下金灿灿的、醒目又迷人。
多宝发冠、纯金珐琅掐丝璎珞、荷花金步摇以及数不清的金簪,这是我多年积蓄,是我以后安家立业的根本。
我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
拉开衣柜——堆在衣服下面?
看着梳妆台——放在梳妆盒中?
望向床底——找个盒子将金饰装起,藏在床底?
我脑海里蹦出许多念头,但最后,还是选择将所有金饰放进梳妆柜。
虽然平时不穿戴,但是能够在梳妆之时,看见几眼,便令我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