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三匹着火战马便撞翻盾墙。
借着混乱,王璇玑的骑兵已分成三股:一股继续制造混乱,两股向东西哨塔潜去。
死士们手拿长棍,如同鬼魅一般,专挑敌军腿弯处猛击。所过之处,鲜卑士兵接连倒地哀嚎。整座山谷回荡着呐喊声、擂鼓声、战马惊嘶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敌袭”示警。赫连王帐四周顿时乱作一团,火光中只见人影幢幢,分不清敌我。
赫连姝一把推开亲卫,厉声喝道:“传令!所有弓手无差别放箭,凡靠近王帐百步者,格杀勿论!”
只见东侧营帐间,十六骑从不同方向冲来。由于夜色昏暗,直到马蹄声近在咫尺时,亲兵护卫才惊觉“保护将帅!”
部分靠近赫连姝的弓箭手连忙转身,拉弓对准,却见四面八方都有黑影逼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瞄准何处。
利箭破空声不绝于耳,十五名骑兵接连中箭坠马。一息之间,只剩一骑冲破箭雨,正是王璇玑。
“放箭!快放箭!”
箭雨如蝗,直扑那单骑身影。
看到此处的姬怜忍不住惊呼,觉得这人必定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没想到她竟是亡命之徒,企图以一换一的形式来取赫连姝的首级。
但见王璇玑突然侧身下坠,以脚勾住马镫,整个人悬于马腹一侧,数十支羽箭堪堪擦过马鞍呼啸而过。这一招名为镫里藏身,是军中超高难度的骑射功夫,堪称一绝。
电光火石之间,王璇玑腰腹猛力一挺,手已经摸到腰间横刀,横刀已然出鞘——
“铮!”
待亲卫骇然回首。
赫连姝的脖颈间现出一道血线,头颅冲天而起。
王璇玑已回归马上,凌空抓住发髻,手提头颅,连人带马隐入夜色,杳杳离去无踪影,唯有喷涌的血柱在火光中格外刺目。
太震撼了。
这一幕给姬怜带来的感觉实在是太震撼了。
什么叫做取上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什么叫做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什么叫做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些描绘全都在这一刻完美地具象化。
在姬怜还来不及消化之际,画面陡然扭转——
“报!王校尉,将军中伏了!”一名浑身浴血的骑兵疾驰而来,肩头上还插着半截断箭,“赫连残部于沼泽处设伏,将军被困,请速速支援!”
“我们一起谋划的计策怎会出错?她怎会中埋伏...”王璇玑瞳孔骤缩,手中人头啪嗒落地,“随我来!”
沼泽边缘,王琢璋的战马已倒在血泊中。她左肩插着三支羽箭,右手持长剑仍在苦苦作战。她重重地喘息着,这一次的预感很不好,恐怕今日是死劫难逃。
四名赫连军士正呈合围之势,其中一人突然举刀劈向王琢璋的空门,她绝望地闭上眼——
“铮!”
王璇玑一个滑步过去,左手持横刀,刀尖精准刺入偷袭者的咽喉。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她脸上时,右手已接住王琢璋脱力的佩剑,反手捅穿了另一名敌军的胸膛。
瞬息之间,四名敌军身首异处 。
王琢璋咳出一口血,声音嘶哑:“你快离开这里!这是圈套!”
“你让我走?我可是特地赶来救你。“王璇玑一把扯断箭杆,将王琢璋护在身后,“王琢璋,你...”
“闭嘴!”王琢璋暴喝一声,“这是军令!本将军现在命令你去找桓斩月,她为人可信忠诚,不像那袁照蕴……”
王璇玑看着王琢璋。大腿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血,身上多处血肉外翻的伤口,惨白的脸上沾满泥污与血渍,伤痕累累。
“本将军的命令你听还是不听?”
一阵无法言说的悲伤涌上心头。王璇玑看着王琢璋,如果此时当真离去,两人还有机会再相见吗?
王琢璋无力地靠着身后树,“我出身琅琊王氏,我母亲是大周的镇远将军,我是她的女儿,我今日战死沙场,我死得其所。”
她眼神恳切,“你得活着...救出被困的王氏兵...代替我活下去...”
剩下的话已不必再说。
“保重。”
王璇玑猛地别过脸去。她飞身上马,穿过沼泽,沿着断崖边缘疾驰。她满心只想着搬救兵,丝毫未察觉崖边灌木丛中有寒光闪动。
猛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一支三尺余长的破甲弩箭从灌木丛中而出,直接射-穿了王璇玑的腹部。
紧接着箭雨倾泻而来。
剧痛之下,已是无力阻挡,王璇玑身中数箭,胯-下马被惊得直接疯狂地嘶鸣挣扎。连人带马直接坠入断崖下,了无生息。
在黑夜中安眠的绛珠忽闻帐内传来阵阵哭泣呜咽声。
他连忙起身,点亮蜡烛,掀开帐帘一看,姬怜浑身轻微抽搐,脸上的水泽在烛光下闪烁着,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殿下,你快醒醒。”
推搡之中,姬怜睁开双眼。
姬怜满目悲痛地看着绛珠,泣不成声,眼角的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落,打湿枕衾。
“殿下……”绛珠用帕子拭去姬怜的泪。
姬怜从床上爬起,伏在绛珠的肩头,泪因为心头的悲伤而无法止住。他哭得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手捂住脸,水泽不断地从指缝间溢出。
他为何会如此伤心欲绝?
是为父亲剜心之痛?是为那两位浴血奋战却马革裹尸的将领而悲恸?还是仅仅只为那名战场上英气勃发,最终却落得个跌落悬崖、尸骨无存的王璇玑?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经历两场梦之后,他的心好像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