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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锦绣初拂江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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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的剑都有名字,有名字就好找到人,那你知道他剑的名字吗?”

白宜之有些讪讪,笑了两下,她举起从锦绣袋子掏出来的三枚铜钱,理不直气也壮地说:“不知。但我可以算到他的位置。”

秦青孜攥紧手中金匣子,一时无言。

白宜之从未出过临安,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寒山寺,平日除了卜卦就是看话本,说不准连地图的东南西北都识不得清楚。

也不知这般替她瞒着,究竟是好是坏,是福是祸。

她坐在石凳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万福镖局今日有一趟镖要到江州去。兆安啊,我送去你江州吧。从江州再到锦城就只有三百里了,这样,我也放心些。”

秦青孜母亲是万福镖局的当家人,秦氏平日也喜欢来瞧瞧白宜之,听她算今日晚上吃些什么才不会胃疼,或是明日走镖走哪条路才不容易出事之类的卦,每每算完卦,总要请她吃大耐糕和紫苏虾。

虽说秦氏温柔可亲,但白宜之深知,此等出逃大事,想来秦氏也如爹爹哥哥一样,十分苛责万分严厉,说不得要将她五花大绑押回白府。

思及此处,赶忙摇头:“不可不可!我还是自己去。你放心好了,我的卦象世间第一准,你忘了我十二岁那年独自出门结果被山匪掳走了那件事了?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还能替你看看江湖上的好儿郎们,给你物色物色怎么样?”

白宜之说的这段往事,恐怕江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年白宜之在母亲书房找到一本《千机谱》,里面记的是卜算占星之法。

白宜之卜卦了得,却迟迟算不到母亲身在何处,便拿这本《千机谱》日夜卜算,几百个日夜过去,还真叫她算到一丝蛛丝马迹。

卦象指向寒山寺一处东侧角落斋房。

白宜之当即偷溜出府独自一人赶往寒山寺。

怎料半路上,遇到一群山匪。

山匪生的是五大三粗,可怖至极,在十二岁的白宜之面前耍着大刀,扬言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除非她能拿出一千两白银来。

白宜之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取出两张二百两银票,学着话本里的语气:“各位好汉大侠,小女子身上只有四百两,不若各位大侠先跟我一起归家,我从家中再取六百两给诸位可好啊?”

瞧着被吓成鹌鹑的白宜之,山匪头子毫不怜香惜玉,夺过她手上银票,又用刀背拍了拍她的小脸蛋儿,啐了一口,“呸,小娘们,你他妈唬谁呢!老子跟你回家?等着那群捕快来抓老子啊?”

“我我看侠士你印堂发黑,双眼泛红,今日必有血光之灾!”白宜之摸出三枚铜钱,摊给山匪看时,袖中白雪梅花针“咻”的一下,刺入山匪腹部,周遭众匪徒瞬间慌了神,血淋淋的大刀快要将她脖子给割断了,白宜之甚至能感受到脖颈上的痛觉与淌下来的血水,她紧闭双眼,乱喊一通,“上面淬了奇毒!你们把我送到寒山寺,我就给你们家老大解毒!不然,他今日必死!”

谁料这群人根本不信,不受威胁。

山匪头子捂着肚子,掐住白宜之脖子,将她一把甩在地上,可没过几秒,他便浑身抽搐,也陪白宜之躺在地上,还不停地打着滚,不一会儿,便七窍流血。

白宜之见之大骇,这是她第一次用母亲送给她的暗器,竟不知有如此威力。

她在那一声声“姑奶奶”“小祖宗”“救救我”中,表面淡定叉着腰,其实到了寒山寺说了句去拿解药让那群人等她后,两条小腿扑棱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疯狂奔进寺庙里,见着一个沙弥就说外面有江洋大盗,要他们速速禀报官府。

白宜之马不停蹄,奔向那间斋房,东翻一翻西找一找,在梳妆台下角落里找到一支断掉的牡丹玉钗。

牡丹碎的只剩下一半,镶嵌在花蕊中的原本璀璨的珍珠也蒙了尘,但白宜之却如获珍宝。

她记得这支钗是母亲最喜欢的,因为这是父亲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这支钗母亲未戴时,一直都被她小心放置在锦盒中,如今怎会如此模样掉在缝隙角落里。

白远山带人找来时,山匪已经毒发身亡,那本是朝廷过两日便会去派人剿灭的恶徒,结果竟然就这样死了。

他没有告诉白宜之山匪死了,只在白宜之问起山匪有事没有时,说了句:“无事,你母亲送的暗器只看着吓人,阿蘅无需担心。”

白宜之听后,再顾不上山匪,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白远山,白远山却不允许她再单独出门调查此事。

“阿蘅,爹爹会找到娘亲的,不要再孤身涉险了,好吗?今日若那山匪要拼个你死我活,爹爹就见不到阿蘅了啊。”

父亲抱着她,她却觉得冷。

“是娘给的白雪梅花针救了我,是娘!”白宜之推开白远山,蹲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爹爹说会找到娘,可已经两年了,爹爹连这里藏着的牡丹玉钗都没发现,爹爹根本没有认真对待这件事!”

白宜之在记忆里的痛哭中回神,看见秦青孜一边帮她收拾包袱一边回答她:“可别。江湖男子十个九坏,还有一个是骗子。你可得留个心眼儿,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尤其是长得好看嘴还甜的男人。”

收拾好东西,白宜之接过换成银两的包袱,秦青孜仍有些放心不下,追到门口,白宜之正在把秦青孜的马车解下来拴在千里驹马身上。

“此去锦城千里,我东西又多,秦老板的马车,我先借用一下。”

白宜之吩咐马夫重新绑好,又跳上马车拿起缰绳,朝秦青孜挥了挥手,“哥哥早已酒醒,记得帮我拦住他。不说了,我得赶紧跑了。你快回去吧。”

秦青孜突然跑上前,从身后拿过一个背包递给白宜之,“我新做的大耐糕,路上饿了吃。还有各地的路印,都替你办好了。若查到伯母的线索便飞书与你。江湖艰险,兆安,万事当心。遇到实在棘手的事情,或者,实在找不到伯母,就发白家信烟,行之会带你归家。”

千里驹嘶鸣一声,前蹄扬起的尘土里,白宜之看见秦青孜眼角闪烁的泪光。

俯身握住好友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背包传来,“待我寻到娘亲,就归家。”

说罢,一抖缰绳,枣红色的千里马如离弦之箭窜出,身后传来秦青孜的呼喊:“早日回家!”

我要找到母亲,才会回家。

白宜之在心底坚定地想着,手上的缰绳越握越有力,袖中的白雪梅花针此时烫得惊人。

从未出过远门到过江湖的少女怀着殷切希望,赶往锦城。

而千里之外的蜀地锦城,三更半夜,悦来客栈来了位只给五个铜板要求住柴房的剑客。

小二站在柜台前盯着桌上五个铜板,常年待客的微笑都僵在原地,“客官,不是小的不让您住,只是……我们房价最低得二两银子,而且这柴房也不能住人啊。您这……要不,转头去白羊巷的碧水客栈?那里五个铜板可住一晚。”

剑客一头乌发由一条蓝色发带高高束起,戴了个庙会上常见的狐狸面具,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他穿着玄色劲装,交领斜襟,宽袖束腕,腰间别了一把铁剑,看起来平平无奇。

蜀地常有江湖人闹事,乞丐都有个威名赫赫的丐帮,那些穿着穷酸普通的人说不准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主。

尽管这剑客要求多么无礼,小二和掌柜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我只要柴房,每日给你们五个铜板的房钱,吃喝拉撒不用你们管。”

剑客把腰上悬着的那把铁剑按在柜台上,剑身出鞘三分,状似无意地露出里头的“无间天”三字。

三字一出,仿佛带着一股肃杀般的血腥气,又仿佛带着诅咒,惊的掌柜和小二脸色微变,赶忙收了五个铜板,引他到柴房。

等小二和掌柜都走后,李不言解下脸上的面具。

生的是眉眼如刃,凤眼含霜。左眼尾有一粒浅痣,嘴唇不薄不厚,微微泛红,不苟言笑时,就像是别人欠了他十万两没还似的,带着七分痞气,一瞧脾气就不好。

从怀中拿出一张皱巴巴的悬赏单,只见上面写着:“万阐宗长老范鸠以三百童男童女练就万阐宗《黄泉路》邪术,杀之者得三百银。”

他看了几秒,嗤笑出声,狠狠蹂了一把悬赏单,揣进怀中,嘀嘀咕咕,“真是小气鬼,才给三百银。当那范鸠是那么好杀的吗。上次杀个小小马贼都给了五百银呢。”

李不言躺在稻草堆成的床上,叼了根稻草,望着头顶上的木板,不由感慨,“啧啧,这年头,马贼的命都比长老值钱啊。”

无间楼密报称范鸠今年会参加栖凤山庄的试剑大会,因办私事途经锦城,本该于五日内抵达。

李不言在此等了六天,三十个铜板落下去没听见个响儿,连万阐宗的鬼影子都没瞧见一个,倒让他天天蹲在城门口啃一个铜板的包子啃了六天。

“三百银没到手,倒先丢了三十六个铜板。”李不言攥着新得的“范鸠两日后抵达锦城”密报,躺在柴房里咬牙切齿,“无间楼密探怕是毒蝎子吃多了脑子不好使了,抵达日都能搞错。下次定要让他们赔我三十六钱。”

就在李不言发现万阐宗大弟子伪装作范鸠吸引他注意力时,白宜之大大咧咧入了蜀地。

她手中卦盘直指锦城——悦来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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