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人面容苍白,眉眼恹恹倦怠,但脸颊和额头上却浮现出了不正常的酡红,面若桃花。
我发烧了。
虽然发烧了,但是我的精神状态却异常亢奋起来,感觉自己智力超群。我是一个生活白痴,家里没有退烧药,现在外面又下起了大雨,我一时半会也懒得出去买,就只安静地倚在床头。
半夜,下雨,雨滴声,这真的是一个很适合回忆往事的时间。
我也不能免俗。
在惨白昏暗的灯光下,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的高中往事。
我的高中和绝大多数人的都不一样,我的高中生活过的极其轻松。如果没有后面突如其来的转折点,我的高中可以说是最无忧无虑的一个阶段。
当时我和景行正处于暧昧期,没有确定关系,也没有表白心迹,但朦朦胧胧的只隔着那么一层窗户纸。我不会读书,每天像只蝴蝶一样荡来荡去。而景行整天追着我跑,也没有大少爷架子,变着花样逗我开心。
我昨天在心里想的东西,他第二天就能变魔术一般拿出来送给我。
明明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
或者,他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地朝我撒娇,对我眨眼道:“程繁,你可以永远只看我一个人吗?”
“不要看别人好不好。”
回忆起这些令人愉悦的往事,我忍不住扬起嘴角。
我的座位在窗边的位置,而景行在最后一排。上课的时候我还算专心听讲,但景行向来是蒙着头睡觉,老师们都视若无睹。
每到下课时人来人往,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别的班的人也会跑来我们班玩。
景行有时会被吵醒,就来找我讲话,有时就坐在自己座位上。
而我在这时,经常能感受到景行内敛深沉的目光,缓慢黏腻地趴在我的后背上。但我每次转过头,都只能看见他顶着一头布丁,翘着二郎腿,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
仿佛刚刚的视线只是幻觉。
我之所以能确定那股视线来自景行,是因为只有下课时才会出现,上课铃一响起,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
等等,我顶着发热而格外清醒的脑袋,突然不确定想:
确定是只有下课的时候才会出现吗?
不对劲的感觉如同暗黑的藤蔓从心里攀岩而上,一个一直被我刻意忽略的事实在我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出现。
似乎不是。
那个眼神,在上学的时候,放学的时候,都在。
景行似乎,一直在跟踪以及偷窥我。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脑海中长久以来的迷雾仿佛被一层层拨开,我感觉寒意更重,冷到我的牙齿开始打颤。回想起上半夜赵飞白和钟旭,在这一刻,我终于相信了他们的话。
我沉默半晌,还是拿起手机给景行发了一条“我们分手吧。”
“我都知道了。”
分手这个词或许用的不算准确。事实上,我们或许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我一直在等待他一去五年,不告而别的解释。
而他没有给我回应。
我拉黑了景行所有的联系方式。
然后,我告诉自己,或许要想一些重要的问题了:
为什么景行在给我打款之后,好几天一句话都不说,而在昨天突然给我发那么一条信息,他是怎么看到的呢?
我面容沉默冷淡,但身上冷汗涔涔,发热几乎在瞬间退了一半。接下来的时间,我翻遍了家里的柜子,书籍,窗帘,一切的一切,甚至看了“如何找微型摄像头”等多个视频,翻了半天,但一无所获。
在翻找三个半小时以后,我终于捂着头确定,屋内没有摄像头或者其他窥视软件。
不在屋内,那是在屋外吗?
我沉默了半晌,还是走到门前,打开了大门。
一股寒气刹那扑门而入,雨滴翻飞,滴滴答答溅在走廊过道上。
凄惨的月光从玻璃窗射入,照应着地上的水渍。
我在门口仔仔细细翻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摄像头之类的设备。
我松了一口气。
人的害怕来自对未知的恐惧。我现在知道了事情原委之后,心里的恐惧自然消失不见了。
或许景行还是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见的,但是我只要不打开门,应该就没有关系,之后也可以搬家。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愿意再联系他。
我关上门,重新躺上床,钻进被窝。
我现在真的很累,打算等睡醒之后再去买退烧药吃。
“啪”一声,屋内重新变的黑暗,慢慢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雨滴滴滴答答,急促地敲打着窗玻璃。
无人看见,屋内门底猫眼上的盖子,被悄无声息地揭开。灰暗模糊的猫眼上,朦朦胧胧映出一只苍白修长的大手。
手腕处,点着一颗血红的小痣。
鲜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