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冒着金星,年黍香捂着头拍了拍触摸这道无形的墙。真瓷实,连条缝都摸不到。
啥意思?门开着还不让走?这么邪门?
四个鬼婴在还扯着嗓子喊,边哭边挪向她的脚边。
女鬼纷纷给鬼婴们让路,像是生怕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她们怕鬼婴的程度似乎丝毫不亚于年黍香。
四个鬼婴包抄着她从四面赶来,背后是密不透风的无形的墙。眨眼的功夫,鬼婴们已经先后到达了她的脚下。
恐惧驱使着她本能地抬脚,理智让她在半空中停住了脚:不可以,鬼婴再次落地还会分裂!
愣神的功夫,脚踝处吃痛,一个鬼婴已经率先抱着她嘀嗒着血浆的脚啃食起来。
既然不能踢开,她只好上手拽它。鬼婴死不松嘴,年黍香每扯它一下,就是在撕扯自己的皮肉,苦不堪言。
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也陆续咬上了她的脚踝。可她还在和第一只较劲,这鬼婴个头不大点,嘴上和手上的力气却奇大无比。
忽然,她手上的劲一松,一把扯起了鬼婴。
青面獠牙的小怪物不见了,一个粉粉白白的布娃娃安安静静地被她抓在手里--一如其他女鬼手里的布娃娃那样。
这是……吃饱了?吃饱奶的孩子便不作妖了?
年黍香有种不祥的推测:看来不让他们吃饱今天是没法活着走出去了。
横竖都得掉几块肉,那不如自己挑选掉哪里。
她心一横,蹲下来举起自己的胳膊肘,干脆将自己身上痛觉最低的部分主动喂食给鬼婴。
两只哄抢一条脚踝的鬼婴瞬间被送上来的肘子吸引,抱着皮肉不多的手肘啃食起来。皮肉被拉扯撕裂,血点子溅了年黍香半张脸,黏糊糊的和汗水混在一起。
还好胳膊肘很好地分担了全身的痛感,年黍香得以见缝插针地打开手机:已经有司机接单了,4 分钟赶到。感谢老天奶,终于看到了一丝回家的曙光。
脚踝和手肘的疼痛一点点向内部侵蚀。年黍香快要把后槽牙咬碎了,才勉强扛过了剩下三只鬼婴的啃食。脚边安安静静地躺着四只乖巧可爱的布娃娃。
鬼婴们没了动静,女鬼们又挺直了腰杆,直勾勾地打量着年黍香。窸窸窣窣地踩着小碎步向她靠近。
脚踝疼得吃不上力,年黍香用手撑着地拖着残躯向门口挪动,却意外地又触碰到了无形的屏障。
还不行?她有点急躁,没了鬼婴“护体”,女鬼们的动作渐渐肆意妄为。有的干脆不装了,大步流星从大厅另一头赶来,生怕分不上一口热乎的。
死马当成活马医,能拖一阵是一阵。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年黍香弯腰拾起散落在脚边的布娃娃,眼睛却不敢离开前方凑上来的女鬼。四个娃娃都凑齐,她也不装了,高举起其中一只,蓄力要扔出时,一个女鬼横冲至她身前,伸出利爪,猛扑过来!
眼见着年黍香的眼球就要被串起来时,女鬼身子停在半空中一顿。原来是后方的女鬼也想吃上第一口,将她强行拽了回来。奈何鬼山鬼海扑面而来,更后方的女鬼们根本刹不住车,跌撞在前方的鬼身上,似多米诺骨牌一般接二连三地倒下,横在半空中的女鬼被推出,一头撞上年黍香的肚子!
力道之大,将年黍香撞得人仰马翻,向后滚落了几圈才停下来。
哎?滚?年黍香吸着干燥凉爽的空气,环顾四周,自己已经来到了高耸入云的办公楼外。敞着大门的办公楼门前挤压着一群女鬼,她们被无形的屏障封锁,活像肉罐头一样挤压着叠叠乐,中间点缀着几个青豆胡萝卜丁的布娃娃。
布娃娃。年黍香低头看向自己的怀里,四个布娃娃牢牢地抱着她的手臂,脸上带着天真灿烂的微笑。
屏障竟将她放了出来。想了想两次的不同,莫非带齐了自己的布娃娃才能通过屏障?
来不及多想,两道晃眼的灯光照亮了黑暗。哔哔两声催促着她上了车。
普车是由一匹小毛驴拉着一个带轮子的木框,小毛驴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照亮前方二里路。
还挺环保。年黍香连滚带爬地上了车。环保驴车的缺点也很明显,小毛驴每次眨眼世界都会短暂地回归黑暗。
“4444。”普车的司机拉着缰绳,转过头向年黍香确认尾号。不似 VVVIP 的司机挂着努力灿烂的假笑,这位司机眼袋乌青,苍白的面具脸上用黑色油墨写着一个大大的“困”字,在字的周围七零八落地随意摆放着五官。
好不吉利的尾号,好要命的司机。年黍香浅浅嗯了一声,不敢多和他对视。
“带小孩要加钱。一个孩子 5 块,四个 20。”司机脸上的困字变成了“贪”字,“您不同意我现在就取消订单。”
还挺礼貌,竟然用了“您”。
反正是公司掏钱,年黍香倒也不在乎:“加吧,大晚上的您也不容易,给我按一个孩子 10 块算吧,一共 70,直接算到车费里。”
司机喜出望外,“贪”字愈发浓厚,苍白的脸上鼓起两个大红脸蛋,大红嘴咧到耳根:“贵客请坐好,咱们出发了。”
小毛驴哔哔地嘶叫两声,驴车七零八落地上路了。
10 分钟不到,年黍香抵达到了目的地。借着小毛驴的眼光,年黍香看清了宿舍的真身。一个水泥糊的方方正正的大箱子,四周没有窗户,只有楼门长着黑乎乎的大嘴,通向实习生冰冷短暂被称作“家”的地方。
“祝您和孩子今晚好梦。”司机恭维的声音在年黍香背后响起,她趁着毛驴还没走远一头扎进楼门。
长长的楼道一路向上,连个拐弯都没有,一路延伸到 9 层。这楼梯的长度完全超出大楼外观看上去的那样,自认为掌握了世界真相的年黍香不屑地嘲讽:“好垃圾的游戏。”
不像早上那般凶险,夜间楼里点亮了昏黄的灯光,老旧的楼道借着暖暖的老灯泡竟真给了年黍香恍惚的家的感受,抱着手中的布娃娃竟也觉得安心。
903。噩梦开始的地方。怀里的一只布娃娃动了动,粉白粉白的脸爬上了黑色的血管。
“别急,等妈躺床上你们再好好啃行不行?”年黍香无奈又无力地安抚着怀里的布娃娃。听不进她的安抚,再次觉醒的鬼婴睁开了一只眼。
本着死也要死得舒服一点的想法,年黍香深吸一口气打开宿舍门走进去。双脚踏进宿舍门的刹那,怀里传来一阵呲呲的声音。
伸手一摸没摸到鬼婴,也没摸到布娃娃,反倒沾了一手渣子。宿舍里熄了灯,只有墙角的小夜灯发着淡淡的光。
不可置信的年黍香蹲下来,借着夜灯的光照亮自己的怀里。布娃娃已经消失殆尽,只有手臂和胸口的四坨黑灰显示着它们曾经的痕迹。
第九条条例闪过她的脑海:本宿舍仅供与本公司签订合同的实习生留宿。
鬼婴们被这条条例夺取了生命。
自己竟然阴差阳错地利用条例脱离了陷阱?这可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年黍香高兴地原地跳了起来,完全无视了脚踝上的痛疼。
突然又想到自己还在宿舍不能太闹腾,脑子里紧急过了遍条例,好在没踩到红线上。
不过万事还是小心为妙,她收起雀跃踮着脚尖往里走。
001空着,床铺整整齐齐。办公桌上码着厚厚一摞书,显示着此屋有主。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凌晨 2 点还没下班。相比之下,年黍香忽然觉得自己在职场混得好像还不错。
002 的房间稍显杂乱,书籍衣服洗漱用品摊了一桌子。她又松了口气:看来整洁度并不纳入宿舍考评范围内。
不仅桌上乱,这个 002 的床更是杂乱不堪。被子床单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将小小的牢房填得满满当当。
003…… 不对劲,一股寒意从年黍香的脊梁骨直冲头顶。
她缓缓地退回至 002 房间,屏住呼吸探头打量。
床单和被子像瀑布一样从床上摊到地上,并不是因为没来得及收拾,胡乱摆放的。
恰恰相反,这摆放是极为考究的。它们顺着它们主人的身体有条不紊地铺着。
齐刘海的爱哭包双腿盘着摆在床上,腰部悬空,头顶在地上。
她嘴巴微张,脸因为倒立而充血涨得通红。睁着眼睛,眼睛的虹膜反着夜灯微弱的光,直勾勾地看向年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