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针刺进皮肤的触感有些疼痛,路瑾严半阖的眼皮微微颤了颤,等到抑制剂完全注射进去后过了一两秒,他才平静地睁开眼。
刚睁开眼,他就猛地一扯许湛的领子,把人摔到了盥洗台上。
许湛弯着那双彩绘玻璃眼,语气无辜:“你说好不追究的。”
路瑾严动了动嘴唇,最终没说什么,但许湛好像心有灵犀一般,张口就回答了他未道出的话:“巧合。”
他说的是实话,这番相遇连自己都没想到,估计今天路瑾严水逆,而他运势大吉。
路瑾严瞥了眼自己手背上的针眼,又睨了下许湛手里空掉的抑制剂针管。
许湛处变不惊,依旧笑眯眯:“问前台管理员姐姐借的。”
领子被松开了。
抑制剂在止燥的同时兼顾镇静作用,路瑾严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不少,而这种平静与方才的失控相比显得格外弥足珍贵。
所以他不想发火,只是关掉了一直水花翻腾的水龙头,挽起被水流浸湿了一大片的卫衣袖口,然后淡淡地拆破许湛的谎言:“那个管理员是Beta。”
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关注到后颈处没有腺体。
许湛对于自己的随口胡诌被路瑾严揭穿这件事已经非常熟稔,连脸色都没变过一下,空气中一时之间陷入难言的沉默,他知道这是无声的逐客令,很识相地从门口退场了。
换种说法就是占完便宜就跑,不然下一秒就到清算阶段了。
等到洗手间彻底安静之后,路瑾严紧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闻着空气里弥漫着的淡淡乌木佛手柑的味道若有所思。
这是他自己的信息素,唯一不会被他排斥的信息素。
从头到尾,洗手间里除了香薰之外,就只有这一种香味。
许湛是alpha,而alpha们都与生俱来地或多或少带点路瑾严不喜欢的兽性,具体表现在只要遇上某个omega发情,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会控制不住地生理性释放信息素,除了少数受过严格训练、对自身道德约束极高的。
很显然,他那个疯子竹马不属于后者。
排除了这一种可能后,剩下的结果推论就很荒诞了。
路瑾严皱起眉,破天荒地开始有些纠结。
——真的有alpha释放不出信息素吗?
——真的有alpha信息素缺失?
那可真是……
如果许湛真如他所设想的是个没有信息素的病患alpha,那也算是他看似光鲜亮丽一帆风顺人生中的滑铁卢了,毕竟alpha没有信息素约等于残疾,难以和omega结合,放到相亲市场上都比同期低人一等,而这些本来都和路瑾严无关。
但他想起自己几年前和许湛提分手时的那个场景,许湛背在后面的手握着一捧玫瑰,而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拿着刚发下来的诊断单。
他是这么拒绝他的:
“我对信息素有抗性,这辈子都不能和alpha在一起。”
许湛当时什么反应?他那会儿还没分化,但从来没人觉得那样尖锐的危险分子会成为beta或omega,那时候的他和现在佯装出来的单纯情种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他歪着头凝视着路瑾严,半晌歪起嘴角,不带感情起伏地问了句:“你不治?”
路瑾严对上那道晦涩的目光,同样平直地回:“我不想治。”
有利用价值,没必要治。
生理上的不合适是客观因素,无法改变,令人无奈,尽管这个原因有一丝借口的存疑。
理性层面上他的理由已经站住脚了,为了顺利,于是路瑾严在感性角度上又补了一句:“今天我生日。”
“放过我吧。”
到最后一个字几乎是气音,转瞬即逝就碎在了晚风里,偏偏被远在几米之外那道身影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两个之间很少有谁去向谁服软,更何况这四个字近乎祈求。百年难遇软化下来的语气刮到耳边时却像冷硬的刀子,大概是因为谁都心知肚明这些都是托词和手段。
许湛看着他,黄昏的余晖过于浓烈,许湛逆光而立,路瑾严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突然不太想看清了,于是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依稀记得耳后飘来过一句若有若无的生日快乐,说不清是不是幻听。
回忆到这里,他当初拿着的那张诊断单突然就显得有些站不住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