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水。
沈知昼食指和中指并起,一前一后地往杯子旁边蛄蛹。
两指碰到装着淡黄色粉末的盒子,沈知昼小心翼翼地把它拖到自己面前,盒身与桌面划拉出细微的声音。
“等我关个灯。”沈知昼掩饰性地弹起身,将室内唯一一盏亮着的暖色灯光也关闭了,这下就只剩下宋邈面前的灯和窗外泄进来的月色。
“不要嘲笑我哦。”
沈知昼悄悄说了句什么,宋邈没听清,只是看着沈知昼猫猫祟祟的小动作。他以为宋邈没发觉自己把那盒粉末偷偷揣走,在桌下窸窸窣窣的动作着。
握着拳头盖上那个球体的玻璃盏,从指缝间落下星星点点的黄色粉末,缓慢地溶进水中坠落,真像高不可及又匆匆坠落,一瞬即逝的流星雨。
沈知昼哄的人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就趴在桌上看得入迷,迟迟才察觉到脸上的湿意,他好像又流泪了。
昏暗亮光下,鼻梁上那片白皙皮肤积了滩透明的水,眼睛水洗过后的清亮,笑吟吟地看着玻璃杯里自己送给宋邈的劣质星星。
宋邈伸手拭去流星坠地般滚下的泪珠,滚烫的,烧得她指尖都在发麻。
她一动,沈知昼的视线就追着她的手指跑,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水润的唇动了动,声音坚定,有种一腔孤勇的热血突然燃了起来,他问宋邈:“你想知道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你对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你问我就告诉你。
沈知昼眨眨眼睛,看着宋邈走过来和自己一起坐在地毯上,温柔得恍若梦境,她又问了一遍自己之前没回答她的问题,
“沈知昼,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沈知昼歪着头看宋邈,神情专注。
宋邈的手机传来讯息,沈知昼注意力被吸引,看过去。
“叮——”
十九岁的沈知昼握着手机焦急等待写字楼电梯开门,“您有新的订单到达,团团外卖为您自动接单——”
手机不断有消息进来,沈知昼穿着集团发的黄色冲锋衣,脑袋上带的电动车头盔还竖着一对兔耳朵,“10、9、8、7、6……2、1!”
沈知昼在心里悄悄数着电梯下行时滚动变换的数字,抬起胳膊擦掉从额头掉进眼睛的汗,有点刺,他眼睛一时没睁开,不自觉快速多眨了数次。
电梯宽阔的空间里涌出一群穿着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混着信息素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很快又上满人,沈知昼不自觉屏住呼吸,被人群挤到最边缘的角落位置。
他伸手在后颈按了按,今天太阳太大,沈知昼出了一身汗,后颈腺体粘的廉价抑制贴卷边翘起,沈知昼舍不得一天换一张,就算是最便宜的抑制贴也要一百块一张。
他就找了块儿透明胶布贴在上面,倒是没有什么坏处,就是需要时不时确认排查一下是否有会掉落的风险。
手机收到嗡嗡的提示音,是他这单单主的消息,时间是他上电梯前,已经过去五分钟了,他才收到消息。
沈知昼没怪这个跟了他很久的正在逐渐老化了的智能手机,这是他攒钱在城中村地下二手市场淘了好久性价比最高的一款手机,缺点就是稍微旧了点,时不时会没有信号,有些软件消息也会延迟。
命里缺金所以我叫神经:骑手把外卖放在前台,不要上楼,我正在开会没办法出来,谢谢。
沈知昼啊了一声,黑色防晒口罩下的唇紧紧抿着,他抬头看了眼前面层层叠叠的人,确定自己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决定在电梯里等着,直到重回一楼再下去。
电梯里空调冷风呼呼的吹着,比外面不知道凉快多少倍,沈知昼挤在角落里看着这些人的背影漫无目的地想,如果他能顺利从大学毕业,那之后,会不会也能找到像这样风光的、在写字楼里的工作呢,能不能每天也穿着这样一看就是好料子的衣服呢。
没人回答沈知昼,他自己更不知道答案。这些比天还遥远可能性曾经都被嗡嗡震动的催债消息打断了,沈知昼也很少再做些这样的梦,今天不知道怎么又幻想起来了。
电梯一层层停下,沈知昼晃晃头,将突如其来的悲春伤秋的幻想扔出脑袋,决定等他还完债再想,说不定还会有机会!
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为什么每次电梯开门前他总是会有一阵莫名失重眩晕的心悸感,身体不自觉靠近电梯壁,沈知昼只能后背紧紧贴在上面稳住身体。
真是奇怪,沈知昼想。
人能不能变成壁虎呢,这样他送外卖就不用坐电梯了。
他面前人太多,根本看不清电梯的具体楼层,沈知昼只能依据电梯里逐渐减少的人推测什么时候会下楼。
在不知道多少声“叮——”之后,电梯里终于没人了,沈知昼视线有点模糊,他扶着电梯壁挪到门口,肯定自己确实是晕电梯了。
他脚步虚浮地走下电梯,面前的环境却和自己上来的时候大不相同,沈知昼回头一看,电梯门口的指示屏明晃晃的显示着36的数字,旁边的下行符号已经开始滚动,数字也逐渐下减,沈知昼后知后觉。
原来不是一层,是到顶层了。
他按了下箭头,头有些晕,拎着的奶茶外卖被他放在远离垃圾桶的另一侧,沈知昼安静的蹲在电梯门边,头靠着冰冷的墙面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不知道还得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