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上林苑,秋阳正暖,金风不燥。
禁卫褪去朱漆栅栏,猩红的木柱堆叠如山,在晨光中泛着黯淡余晖。传旨的监农官身披绯袍立于田垄之上,袍角随风飘扬,声如洪钟:
“奉陛下与皇后之诏,自今日起,上林苑中果木,不入贡、不设税,百姓可自行采摘,永世无禁!”
话音未落,人群如潮水般欢腾起来。
一位花白胡须的老农跌跌撞撞走入林中,手指还沾着田土。他颤巍巍捡起一枚刚落地的柰果,那果皮光洁,阳光一照,竟泛起赤玉般的温光。他怔怔望着它,半晌不敢动,仿佛怕这一切只是虚幻的梦。
“当真……不征税?不算偷?”
监农官朗声再道:“自今而后,果属于民。天子开苑以赈饥,皇后节俭以安民。民食其果,乃顺天应德!”
老农热泪纵横,伏地而拜。林中孩童们已雀跃着奔上枝头,笑声清脆得如晨钟初鸣,惊起几只白鹭扑翅而飞,振翅间雪羽翻涌,如春雪骤洒。广成苑深处,一片樱桃林早已红透,如云坠地,数位贫妇衣襟塞满熟果,黝黑面庞泛着绯红,如得天降之恩泽。
青州,连年水患之后,旱田龟裂如龟纹。此刻,三府衙门前,人头攒动。
掾吏披卷执简,立于阶上,朗声宣布:“奉皇后娘娘新制,凡因灾失耕之家,持册入列者,可领粟种一斗;家中无牛者,由官府雇人助耕,春耕前交账不算利!”
人群中,一个佝偻瘦小的老翁双目通红,突然跪下,手中颤颤拎着一只破箩:
“小人的牛……去年冬天被临淄张家强夺,至今尚未讨还……”
掾吏眯起眼,冷笑一声,将一卷檀皮名册重重掷在案几上:“张氏?其人名列册上。今日午时,已下狱。”
众人哗然。
只见那名册末尾,一方丹凤纹章赫然鲜红,正是“邓皇后御押”。
老翁手指哆嗦着摩挲那方凤印,似不敢相信竟有此等青天。良久,长跪叩首,泣不成声:“娘娘恩德,小人来世……也要种粟供汉!”
风起纸角翻,民声如潮。
官吏低头望着那些名册,望着那些印着“施耕赈贷”“豪强整肃”的凤纹制度,心头仿佛点燃一盏灯,这是世间少有的“先忧民、后安宫”的帝后,这是一部真正载入史册的“永元新政”。
百姓走出饥馑的阴影,田垄间重燃秧绿,苑林中洒满孩童笑声。正如上林苑中新写的碑铭:
“皇恩如雨,绥风四起;德政循民,万井生春。”
九江郡,江风带雨,万顷芦荡翻浪如银。
芦苇深处,一只扁舟静泊在水雾之中。渔妇挽起裤脚,赤足踩在浑浊泥水中,力道十足地将撒网收拢,只见网中一条金脊青腹的鳜鱼扑棱着挣动,水珠溅起,在晨曦下晶莹如玉。
“又是一尾肥的!”她将鱼倒进竹篓,发髻上斜插的木簪也随之晃动,眉梢眼角全是压不住的笑意。
此时,一阵锣声骤然响起,远远近近皆可听闻:
“咚——咚——咚——”
芦苇荡的岔口,一名里长正气喘吁吁地奔走于浅滩与田埂之间,手中铜锣几欲敲裂,声音在苇海中连绵不绝。他衣袍早被湿气打透,却顾不得停歇,声如洪钟:
“圣上有诏——凡灾年受水患之地,百姓可自由渔猎三载!免田租、免徭役、免官税!”
一语落地,如石投湖。
芦荡深处传来一声哨响,不多时,一群少年从苇间奔出,有的提着簸箕,有的背着竹篓,笑喊着互相追逐。
“快!水退了,藕露出来了!”
泥沼边,一个瘦小少年俯身探入淤泥,双手用力拽起一根莲藕,竟长达三尺有余,胖乎乎的如臂膀一般,他惊喜大叫:
“阿母!快看呐!这根比我腿还粗!”
他身后的女子已快步跑来,望着儿子泥水满身、却笑得露出虎牙的模样,眼眶一红,嘴角却止不住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