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卡壳了,片刻后,她小声笑了笑。
慕尘说:“篮子打开。”
合欢的手都要放到篮子上了,犹豫片刻,她却忽然跪下,一脸视死如归地说:“侯爷,今天奴婢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让您知道是怎么回事。您将我杀了吧。”
慕尘被气笑了:“你们偷偷摸摸,还要让我大动干戈?我现在就去问燕燕,这是怎么回事。”
慕如清到水中凉亭来时还一头雾水,当她看清慕尘手里的东西时,却陡然变色,转头就走。慕尘也不抬头,凉声说:“站住。”
明明此地是东宫,慕尘也只大她三岁,慕如清还是下意识站住脚,然后转头回去了。她磨磨蹭蹭挪到慕尘身边,根本不敢看他,只能望天说:“哥哥怎么来了?”
“你手下的婢女内通南梁余孽,我替你抓住了。”慕尘把那张纸往桌上轻轻一拍,抬眼道,“一抓抓一双。”
那纸上赫然写着:华世琛已设法脱逃,日后银粮,走西南入闽为佳。
“这……”慕如清闭了闭眼,咬牙道,“其实……”
“其实是你自己做的,她们只是帮你联系,对不对?”慕尘的指节骤然收紧,声音却压低了,“你还要命吗?!”
水中亭子里,四下无人声,只有湖光泛泛,照得慕尘神色阴沉,不知为什么,竟然透出一点压抑许久的兴奋。慕如清深吸一口气,反问道:“哥哥,你不要告诉我,当年家里出事,你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让我们死。”
“在这朝中,能死的人,只有皇帝想让他死的。”慕尘轻声道,“我怎会不知。”
“那你就不想报仇?”慕如清冷笑一声,随即微微摇头,“我几年前就在资助他们了,南巡之日,就是容常的死期。”
皇帝容常要南巡,几乎是举朝皆知之事。这位雄主毕生最大的功业就是一统南北,当年他离开南边时,江南还在战火中没缓过来,他也不能久留;但他一直心心念念要去金陵城紫金山刻碑、要去句芒山江烟门祭山神。越是垂暮,南巡越有可能启动,届时离开保卫森严的皇都,就是下手之日。
“你就不怕株连东宫?”慕尘难以置信。
“首先,东宫里和我有关的,都是皇帝的儿孙,自有人保他们;其次——”她眯起眼睛,反客为主,撑着石桌俯身向前,“哥哥,你不会忘了,是谁当初强娶我进门吧?”
慕尘顿住了。这件事上,慕如清就是恨透容安止也不为过。
容安止少年时在云中慕氏借住历练过两年,回京之后,他就得了大病。皇帝皇后无计可施,只能效法民间,为他娶妻冲喜。当时他在病榻上,亲口点名要了年仅十岁的慕如清。
慕玄致自然不愿意女儿跳火坑,宁愿请命抗旨。若是寻常人家,皇帝也能理解,况且慕如清年纪还小。但这件事在各方推波助澜下,很快就闹大了。各大世家帮云中慕氏抗旨、云中旧部也纷纷上书,最重要的是——慕玄致手握虎符,镇守边关,是当朝唯一的实权军侯。
世家看不起皇家已经不是一两天,本来皇帝的心思是放在庆亭胡氏身上的,这下云中慕氏突然提醒了他,有一个虎视眈眈、蒸蒸日上的军侯,居然敢违抗他的旨意。
猜忌瞬间转向了云中慕氏,终于在两年后,酿成了那起血案。
而慕如清离家远嫁、父母双亡,不过是因为容安止的一句话而已。
“他当初害怕我们家不帮他,所以非要娶我,给自己求一个心安。既然如此,就做好娶我的一切准备,和我一辈子绑在一起吧。”慕如清寒声道,“难道为了他,我就放任仇人安享尊荣么?”
慕尘呼吸急促起来,站起来一把抓住慕如清的肩,说:“你不方便做,不如把他们转到我手下。”
这下,一直炸着刺的慕如清愣住了。她眨了眨眼,迟缓地问道:“什……么?”
慕尘看着她,眸光雪亮如银:“我和你是一个心思。交给我,你抽身出去。”
慕如清的心脏狂跳,感觉慕尘眼角的泪痣都快把她烫伤了。她倒退两步,连连摇头:“不,不可以!我之所以这么不顾死活,就是因为以为你们早就身死,我烂命一条没什么可怕的——但现在,咱们兄妹不是已经团聚了吗?我打算从此不管了,哥哥你也不要管好不好?”
“燕燕,开弓没有回头箭。”慕尘轻轻把她放开,将信纸收进袖子里,“有仇不报非君子,我本来也不会放过他。”
就在此时,亭外有人来了。兄妹俩双双住口,只见徐如意迈着小碎步走来,恭敬道:“侯爷,殿下有请。”
慕尘转身和他去了,消失在独桥尽头。慕如清剧烈地喘息着,良久,她跌坐在石凳上,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