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名叫赵墨华,自称是外地富商的公子,来京城做生意的。
两人年前在街上偶然结识,当时慕情一人偷偷溜出来闲逛,恰好撞见一个卖菜的老婆婆头晕,不小心撞倒了旁边瓷器铺子的货架,被凶神恶煞的店主拉着不让走,要求她按标价索赔。
老婆婆自然赔不起,顶着一脸虚弱的病容,哭着向店主求饶。
慕情觉得一个买瓷器的,把货架做那么高,还放在门口街边,有碰瓷之嫌,见那老婆婆不知所措、眼泪不止,实在可怜,忍不住出头与店主辩论。
店主被她说得面色不虞,旁边围观众人跟着指指点点,双方讨价还价几个来回,店主只能略作妥协,要求以四折价赔偿。
此时他脸色已十分难看,表示这是最后的让步,他自认倒霉,要是这还不接受,就只能去官府论一论了。
瓷器标价虚高,即便打四折,老婆婆的钱依然不够赔偿,一听要去官府,脸色都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慕情也知道去了官府,结果未必能有现在好,可是她自己也没多少钱财,都是去给师兄师姐帮忙后,他们有意无意塞给她的零花。
就在这僵持之际,隔壁茶楼上围观的赵墨华让家仆来解了围,赔偿了摊主,让老婆婆回去了,又把慕情叫了过去。
两人聊了一会儿,彼此印象都不错,自此相识。
巧的是,京城如此之大,此后短短不到半月,两人又偶遇了两次。听说她爱吃甜,赵墨华还请她吃了醉春楼最贵的点心——琥珀琼霜酥。
不过慕情私以为,还是六味坊的甘枣酪更好吃。
虽然此前他们只有三面之缘,可在慕情的记忆里,他们在游戏里已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故而完全收了警惕,白了他一眼。
赵墨华也不介意,笑着调侃她:“本公子还是第一次见到爱逛勾栏的姑娘,你可真不是一般女子。”
慕情不服气:“……什么叫爱逛,我又不是你,我第一次来。”
“哦?我可不是第一次在这儿见到你。”
他指的是第二次偶遇时,慕情正给四师姐帮忙,追一只怨鬼追到眠柳巷。
这里人多,加上夜色里灯光昏暗,人影憧憧,气息杂乱,慕情跟丢了,只能跟师姐分开寻找,结果刚好撞见正在喝花酒的赵墨华。
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有钱但心还不错的纨绔公子哥,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些本事,不仅猜出了慕情此行目的,还带着她找到了藏在角落里的怨鬼。
慕情哼一声:“之前那是正事儿!再说了,谁规定说只有男子能来,女子不能来?要我说,这巷子缺些知心温柔、俊美多才的男子才对!”
她借着点酒劲,大胆地发言。
“哈哈哈哈……”赵墨华大笑出声,“这想法倒是新奇,不过嘛……”
他一双桃花眼中闪着戏谑的光,落在慕情脸上,“仔细想想,倒也有几分道理。今日不如就由我来担任这一角色,不知我的容貌性格,姑娘可还看得上眼?”
慕情撇了撇嘴:“我没钱,可请不起你这尊大佛。”
“不用钱,”赵墨华走进雅间,姿态从容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杯薄酒即可。”
慕情懒得理他,转过身又招呼两位姑娘继续。
赵墨华受了冷落也不恼,就那样闲适地坐着,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像小孩一样玩闹。
见慕情抓人抓得艰难,他还颇为大方地招来管事的,又叫了几个人来陪她玩,还加了点贵价酒食。
雅间内顿时香风阵阵,笑语喧哗,更添热闹。
赵墨华就坐着喝酒,中途有家仆过来附耳说话,他只挥了挥手,便让人下去了。
人多起来,就难免杂乱,偶尔有姑娘见他一人独坐,含羞带怯地想靠近他斟酒布菜,被他一个冷淡到近乎锋利的眼神轻轻一扫,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再不敢近前半步,只远远地陪着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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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情玩了个尽兴,酒也喝了不少,走出眠柳巷时,已是夜阑人静。
晚风一吹,酒劲上头,脚步便开始虚浮,像踩在云端。
赵墨华那顶低调却奢华的轿子一直候在巷口,见她摇摇晃晃,便示意她上轿,不消多问,直接把她送回了眷王府。
慕情下轿时只觉得周围黑漆漆,懵懵地转了一圈才找到方向。
赵墨华笑她,“可真是只醉猫。”
“我才没醉……”慕情眯眼细看,抬手指向王府的门匾,语气有点小得意,“我还认得门在哪儿!”
赵墨华将她送到王府侧门:“嗯,那你可真厉害。太晚了,快进去吧,下次可别一个人傻乎乎地喝这么多。”
慕情晕乎乎地摆摆手:“我一个人才不会……喝这么多,这不是,还有你在嘛。”
这话说得毫无心机,带着全然的信任。
赵墨华微微一怔,看着她月光下泛着红晕、眼神迷蒙的侧脸,眉宇间那惯常的玩世不恭淡去,竟不自觉地染上一分真实的柔和笑意。
“行,你醉你有理。”
“那我……先回去啦,再见。”慕情嘟嘟囔囔着,像只笨拙的企鹅,一步三晃地推开虚掩的侧门,跟里面的守卫打了招呼。
目送她消失在门后,那顶轿子在原地安静地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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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内,万籁俱寂,廊下几盏风灯散发着昏黄朦胧的光晕。
慕情努力辨认方向,径直往自己的屋子走,中途却在院中意外遇到了一个人。
周围大部分灯火都已熄灭,院中只有如水般朦胧的月色,而那人坐在那里,丝毫不比月华逊色。
慕情愣了一下:“月……月悬师兄,你还没睡呢?”
月悬不答,反问她:“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头不疼了?”
他的语气淡淡,但声音莫名感觉比这夜色都更凉一些。
慕情仿佛出轨被抓的丈夫,浑身一激灵,立即说道:“我没有去喝花酒!”
月悬:“……”
空气仿佛凝固了。
慕情怂怂地挠头,小声嗫嚅道:“……好吧,我……我只喝了一点点!别的什么也没干,我发誓!”
她举起三根手指,努力做出诚恳的样子。
月悬垂眸:“我听说……有人送你回来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
“嗝,”慕情打了个小小的酒嗝,脑子更加混沌,“是……是我的一个新朋友。”
“所以,才回来这么晚吗?”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敲在慕情的心上。
慕情醉意朦胧,有些模糊了记忆,见状向前几步,带着一身酒气和甜腻的脂粉香,一头蹭进他的怀里,飞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别吃醋了。”
月悬一愣,脸上瞬间染上绯色:“我……我没有……”
慕情笑了,手指戳了戳他微烫的脸颊,“你每次吃醋都这样,强装平静,还很会装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