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坐在床边,凝视着他苍白的面孔,指尖轻轻理顺钟离额前凌乱的碎发。
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我才发现他此时也不过才二十余岁。
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本该是意气风发,潇洒肆意的。
可他呢,因为我的一己之私,因为我的皇权野心,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
这时的我才真正体会到那种心痛如绞的滋味。
“钟离......对不起......”
我低低道。
如今除了这一句,我竟说不出什么话,也没有资格再说其他。
毕竟他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我。
我整理好情绪,起身欲离开,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想我瞧见他狼狈的一面。
曾经的少年在我面前都只会展现美好的一面,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性格我一清二楚,甚至比他以为的了解更多,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去在意。
想到这里,我呼吸一猝,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就想离开这里。
“陛下......”
沙哑的嗓音响起,我的手被一只满是茧子的大手握住。
只一点力气,我便再也迈不动脚,怔怔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陛下,是我在做梦吗?您来了,我、我真是太思念您了,才会做这种放肆的梦。”
钟离的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还有微不可察的失落。
我似乎都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只耷拉着耳朵的、情绪低落的金毛形象。
我张了张嘴,顿了一秒,认命地转过身,垂眸望进他深邃的金眸中,那里面盈满了柔光。
“不是梦。”
我见他不信,又重复了一遍,“钟离,这不是梦。我来了。”
一阵大力从被握住的手心传来,天旋地转之间,我被男人压在床榻之上,钟离后面的一束长发落在我脸侧。
痒痒的。
我眨了眨眼,没有抗拒,默许了他的无礼行为。
“钟离......”
我话音未落,便被男人紧紧抱住,那力道像是要将我嵌入身体,刻入骨髓。
“陛下,就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
......
良久,钟离安安静静地松开我,微红的耳垂暴露他不平静的内心。
我只是注视着他,眼底盛满笑意。
原来这就是被人珍视的感觉,还......不赖。
我视线偏移,注意到他渗血的胸口,忙拉着他坐稳,又翻找起医师留在抽屉里的药箱。
果然如我所料,工具还挺齐全,这男人平时受伤估计也是偷偷包扎。
我的心里很无奈,又带着丝歉疚。
“陛下,不必如此。我并无大碍。”钟离伸出指尖抚平我眉心的褶皱,温和道。
我瞪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为他包扎的力道更轻了些。
“陛下还是老样子,生气的时候还是那么可爱。”
我瞥了眼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在他伤口处轻轻戳了一下,“伤患就不要口舌之争。”
“陛下,很疼的......”
“少给我装,我都没真正碰到,现在知道疼了,给我通信的时候怎么一声不吭。你、你知不知我......”
我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
天知道当掀开门帘看到钟离这般躺在床上的样子,心里有多么害怕。
我偏过头,竭力克制眼底翻涌的泪意。
钟离双手捧住我的脸颊,认真地说道,“因为我只想您能一直开心。”
“况且,我还没有亲手解决与联邦的战事,让您的帝国版图再度扩张,怎么甘心就此死去呢?”
我克制许久的眼泪涌了出来,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令我难以承受其深情,可这一次我不打算逃避了。
于是,轻轻地,我在他柔和的目光中,避开他的伤口,抱住了他。
......
距离那一日又过了数月,我和钟离虽然没有多说什么,那情意却是掩盖不住的。
与联邦的战事迎来尾声。
在我军的主舰上,联邦的将领迫于钟离的威压,无条件宣布投降。
终于,帝国与联邦持续了数百年的纷争,在这一日拉下帷幕。
帝都的宴会上,我高坐皇位,看着钟离身披铠甲,一步步走来。
“陛下,幸不辱命。您赠予我的佩刀,如今为您呈上敌国的拜礼。”
钟离单膝跪地,目光温柔地望着我。
“陛下,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我的手心落进一枚小小的圆形物体,在宴会音乐奏响的那一刻,我悄悄看了眼。
是红豆。
一枚像是被主人携带很久的红豆。
钟离仰视着我,唇落在我拇指的皇权玉戒上,低低道。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陛下,我心悦你,很久很久。”
我的嗓子干涩,嘴唇嚅动片刻,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初见时的少年如今已是帝国元帅,未来会是我的伴侣。
以前的尽数,我都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弥补。
我的骑士,我的帝国元帅,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