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煌音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月,轻轻笑起来:“不错,月亮哪能夜夜都一样呢。”
不过是痴心妄想。
她虽然如此说,却仍旧将祈愿纸条放进了荷花灯中,自顾自捧着灯走了。
大娘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摇头:“好好一个姑娘,倒有些痴病……”
河道上游放灯的人很多,纪煌音不愿挤过去,便往下游走出好长一段路,终于找到了一处稍微僻静的地方。
这里是河道下游,又非繁华地段,因此岸边桥上都没有多少行人。上游放过来的花灯已零零散散地飘了下来,透过水面氤氲出晶莹玲珑的光华,静静映照两岸。
纪煌音自桥头的石阶而下,将荷花灯点燃,然后蹲在岸边小心地将灯送入河中。
河中水流平缓,花灯飘得也极缓慢,她便不走,站在这一川玲珑光华旁,耐心地看荷花灯一点一点飘远。
不知为何,忽然心有感应,她蓦地抬头,正与桥上一人对上视线。
两道目光在半空中不期然交汇,刹那竟似碰撞出一串叮玲碎响,转瞬又落于这满川华光之中。
“东方……”
她下意识开口,声音却小得连自己都要听不见。
一别数日,桥上那人依旧一袭银纹白衣丰神俊朗,只是似乎清减不少,连带着那份矜贵傲气也打了折扣。
桥上的人本是怔怔地望着她,见她开口却瞬间清醒了一般,反身即走。
纪煌音赶紧追了上去,可到了桥上看见远远消失在人群中的白衣身影,她又停了脚步。
追上去见了他,要说什么呢?
东方问渊,你非要这么别扭,见我一面都要跑?
东方问渊,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我也不必老死不相往来吧?
东方问渊,你喜欢一个人非得有那么多顾虑吗?也太小看我了。
纪煌音站在桥上,握着石桥栏杆,掌心一片冰凉,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低声呢喃:“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不知道的是……”
不知道什么呢?她仍旧没有想明白。
回到都城的这些日子,芄兰整日担心她,即使她一如往常地当着她的玄音阁主,各种事务未曾落下,但是纪煌音自己都能感觉到,确实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明明她和东方问渊之间已经说好了再无瓜葛,不必再见,她却还要时不时地把那个人那些事拿出来想一想。
或是忧虑或是不平,然而最多的还是困惑,困惑她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过这种纷乱的心绪。
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感受,想不明白为什么割舍不下,更想不明白这样纷乱的心绪究竟何解。
因为想不明白,所以她最终没有追上去。
是啊,那些话,都不是作为玄音阁主的她必须要说的。
上辈子心惊胆战的日子太多,这辈子她就是个江湖中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就没必要冒险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现在该想的是自己,是如何振兴玄音阁,如何多挣点银子,然后再在这太平盛世里过些上辈子没过过的悠闲日子,有事的时候折腾下属做事,没事的时候尽可浪迹萍踪,天南地北到处看看。
多么美好的期望,多么幸福的生活,她重活一世的目标。
而东方问渊不管愿不愿意,都会卷进朝堂党争的漩涡里,他还要在这漩涡里去找一个尘封十几年,根本无人在意的真相。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决绝而孤勇,哪怕前方千难万险,他却是未达目的决不罢休。
真是麻烦透了!
所以她一开始就不愿意蹚这趟浑水、不愿意去招惹这个麻烦,想法子躲着避着。
可是上天总爱和她开玩笑,她不过是去给自己上个坟,就阴差阳错地救了东方问渊,又迫于情势与他合作。等到她真的上了心,愿意和他一起接近漩涡中心时,他却坚决地把她推出去,让她再也不要管这些事。
从始至终,要开始的是他,要结束的也是他。
纪煌音忽然就觉得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忍不住抬手拍了一掌栏杆,差点把杆上的石狮子头给拍掉。
“早知道就让你烂在青云山那破林子里!”